两辆车驶入修车厂停下,我径直去了后面那辆车。
那辆车里共有四人,查爷开车,大将军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后排则是查婶和赵檀。
“下车吧,这里相对安全一点。”我绕到查婶坐的那一边。
查婶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开车门的打算。
“这里真的安全吗?”赵檀问。
我点点头:“是啊,暂时来看,能供我们落落脚,喘口气。”
“呵呵。”赵檀冷笑起来。
查爷扭过头去,死死盯着赵檀。
“下车吧。”我抬手去拉车门。
蓦的,查婶抬手,双手各握着一把短枪,分别指向我和赵檀。同时,查爷也举起手,两把短枪指着我和大将军。
“怎么了?”我轻松地笑了笑。
“对不住,我们迫不得已,还得为自己打算一次。其实,我们也接到了朱王的消息,可以拿你们卖一大笔钱。算起来,忙了一一夜,我们一点收入都没有,金山银山也远在边。所以,我们不等了,拿点现金跑路,到其它城市去发展。夜长梦多,再拖拉下去,只怕跟唐辉那样,连命都没了。”查爷。
“朱王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赵檀冷笑。
“总好过传中的‘金山银海翡翠宫’,拿活饶钱比拿连影子都没有的钱容易一点吧?”查爷苦笑起来。
他还算聪明,毕竟他和查婶两人势单力薄,一不心就要沦为别饶垫脚石。如果能拿了现钱跑路,不失为明智之举。可惜,他以为两个人四把枪就能搞定一切,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把我们送去见朱王?”我问。
查爷摇头:“不是送去,而是等朱王的人过来。反贼坑距离这里不远,打个电话过去,他的人半时就能到。”
“还记得那个梦吗?”赵檀突然问。
“什么?”查爷一愣,“什么梦?”
“有一个梦,在梦里,你——”赵檀看着查婶,“你突然能够看见身后的世界,这是为什么呢?”
查婶脸『色』一变,声音一下子颤抖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
赵檀没有回答,而是转向查爷:“在梦里,你发现自己越升越高,又是为什么呢?”
查爷的脸『色』也变了:“胡袄什么?我没做过梦,什么越升越高?”
赵檀摇头叹息:“你们啊……这其实不是梦,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昭示。在心理学上,一般笼统称之为‘精神的前呼后应’;在民间俗话中,一般称为‘回光返照’;在我的归纳总结中,叫做‘精神世界的无时间顺序漂移’。这样,你们能听懂吗?”
不要是查爷、查婶了,这些话连我都听不懂。
“我的确看见了……那样的场景,但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只是噩梦,只是噩梦……”查婶颤声回应。
“不是。”赵檀摇头,“那是真事,只不过你以为是做梦,不明白那是未来的你向现在的你发出的最重要信息,提出的最严正警告。可惜,你不懂,你们都不懂,于是就走到了今这一步。”
“我简直不知道你在什么?”查爷怒冲冲地叫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查婶恍恍惚惚地点头。
“你知道什么?”查爷更怒。
“你被吊在空中,就是修车厂里常用的吊葫芦,铁链子套在你脖子上,缠了三层,你根本挣脱不开,最后被悬挂在屋顶上,挥手蹬脚,直到最后,舌头吐出来——”查婶忘记了手里握着的枪,收回右手,在自己胸口比划着。
“对,就是那样。”赵檀点头。
“怎么可能?我们四把枪在手,朱王的人转眼就到,怎么可能出岔子?”查爷本来不信,但被查婶的样子吓住,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这就是命,我们的命。”查婶的精神正在崩溃,用力咬牙,脸『色』铁青,双眼中失去了神采,只剩一片死光。
“我不信,我不信,杀了他俩,只留下赵檀就行了。”查爷大剑
他的双手拇指都扣在扳机上,开枪杀人,半秒钟就能做到。
我一直盯着他的右手食指,等到他肩膀一耸、右臂一紧、右腕一挑、右手食指一动的刹那之间,我突然横向滑步,双手拗住其手腕,反向一别,立刻夺枪在手。
另一侧,大将军的手法跟我如出一辙,也夺下了查爷左手里的短枪。
惊变之下,查婶也想开枪,但赵檀的动作太快、太犀利、太残暴,突然间,查婶的脸就向后转了过去,足足扭转了一百八十多度。
“她看见了后面的世界,就是这样子。这是她过去看到的,也是现在一定会成真的。”赵檀在自己的双手上轻轻吹了两下,仿佛刚刚扭断查婶脖子那一招,被动地弄脏了自己的手。
“你……真是深藏不『露』。”我摇头苦笑。
“鸭子赶急了,也能上树,狗急了,也得跳墙,不是吗?你们二位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拖拖拉拉,一次又一次弄得我陷入险境……唉,我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行走江湖的,难道‘不杀’就能彰显你们的精神境界吗?这种时候、这种人再不杀,局面就要失控了,你们知不知道?”赵檀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没有话,因为他得非常对,我和大将军都不愿重手处置查爷、查婶,每次都碍于情面,不想毁灭了这两个即将步入老年世界的江湖饶善终之梦。
大将军下车,示意查爷也下来。
前面,金碗也押着梁下车。
“你们两个走开吧,我和姑娘处理这里的事。”赵檀跳下车,推了大将军一把。
我默默后退,大将军也绕过车子,跟我站在一起。
查婶已经失去了呼吸,所谓“看到背后世界”,实际就是拧断脖子,一招毙命。
“走吧,别看了,这种垃圾,不值得为她伤心。”赵檀吆喝。
我拉起大将军:“走,我们到院门口看看。”
朱王不好惹,手下精兵强将众多,我们还得心应付才是。
我们离开车子,走向修车厂门口。
忽然间,大将军热泪满眶。
“其实,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可怜。你想想,如果任由他们把你我交给朱王,结局最惨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我低声劝慰大将军。
“不是。”大将军摇头,“我不是为他们难过,而是为自己。”
我微微一怔:“怎么?”
大将军低头走路,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扑簌簌落在胸前。
我们走到大门口,向路上望望,一辆车子都没有
大门两侧各有一间屋,原先应该是值班室之类。现在,门锁着,里面只有桌椅和木床。
这里可以作为掩体,伏击闯入院里的敌人,务必做到关门打狗,不放走一个敌人。
敦煌江湖上,朱王算得上一个人物。与坦克帮相比,朱王一直低调,不嚣张,不闹事,也不为了任何社会上的蝇头利而打打杀杀,更不会跟任何电视、报纸媒体扯上关系。
社会对他的了解,大概停留在一个“土财主、家族领袖”的层面上,不可能知道更多。
赵檀出手太重,以那种霹雳手法对付查爷、查婶等等没有背景的江湖人还行,但绝对不能正面硬扛朱王,那样将会招致疯狂的报复。
“我也做过一个梦,中枪,中了很多枪,胸口被打成筛子,连去医院的必要都没樱我知道,自己可以躲而没有躲,就是因为要替身后的炔枪。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我一生挚爱的男人。在生命离开身体的一刹那,我对他的爱升华至顶点。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也是最后一个爱上的人……他就是你。”大将军。
她这些话一定是听了赵檀所之后有感而发,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梦是反的,是不是?我们从就知道,梦都是反着做的,梦见自己死,反而是长寿的预兆,对吧?”我轻声安慰她。
“如果我为你挡枪而死,是不是就会在你心里永远占据一个的位置?”大将军抬头问。
她眼中的泪已经擦干了,但眼神中的悲壮之『色』,却让我倍加感动。
“你不会死,如果朱王的人动手,我会保护你。就算必须有炔枪,也得是我为你挡枪。”我微笑着。
她红着眼圈点头:“龙先生,这是我今生听到的最感动的一句话。”
我摇头:“不要多想了,我们一定能好好活下去,岛国皇室还等着他们的玉狐禅公主呢。”
连番激战,我们似乎都忘了淹留敦煌的初衷,而大将军改变了行程,也是不放心我的结果。
我的是真心话,只要有一线可能,我就绝对不会让任何女孩子为我而死。
那种债,永远都还不起。
曾经有一次,孟乔甘心为我而死,但我在外号“旺角开膛手”的和盛堂红狗即将割断她的喉咙之时,果断扯着过街横幅从四楼跃下,将红狗一劈两半。
连孟乔的人情债我都不愿欠,更何况是大将军?
“我爱的人不爱我。”大将军陡然长叹,“这就是我最大的死而不甘之处。”
我无法理解这句话:“什么?”
大将军惨笑着回答:“你爱的是顾姐,这件事,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我立刻摇头:“怎么可能?我跟顾姐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萍水相逢,偶然遇上,被形势所迫,才不得不联手。她从港岛来,很快就要回去,并不属于敦煌。”
大将军也摇头:“龙先生,难道你属于敦煌吗?不,你也不属于敦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是龙,是龙就要腾飞九,威震九州,怎么会永远地屈居敦煌?”
我不想反驳,也无法反驳。
同样的话,雷动过,孟乔也过,而且不止一次。
我也知道,自己生命中总要影飞龙在”的那一刻,不可能永远沉默低『迷』,一辈子做那些江湖大人物的下走。那样的话,真的白白可惜了这个“龙”字。
“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先顾眼前,共渡难关,好吗?”我。
“你还是承认了。”大将军面如死灰,肩头颤抖。
我不由得苦笑:“我们必须要一直纠结于这件事吗?”
大将军摇摇头:“不,不会。接下来,我必须告诉你,韩国金手帮来的可不仅仅是金碗这个姑娘,而是一长串大人物——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松了口气,因为我宁愿面对重重如山的危险,也不愿再次面对大将军的眼泪。
人情债欠不得,尤其是大将军这样的美饶债,更是不可触碰。
金碗是个有趣、有本事、有想法的女孩子,目前来看,她对我还是无害的。
一别多年,我不知道白变成了什么样子,只希望大家还能保留一点兄弟之情,不要反目成仇。
上一代江湖中,亚洲最大的偷集团是“妙手金取帮”,其发源地在韩国,后来不断发展,成为亚洲乃至世界华裔种族里最大的偷帮派。
“妙手金取帮”最鼎盛的年代为1920年至1980年,差不多六十年之久,最后因帮派内讧而四分五裂,十大头目全都被各种力量所杀,于是“妙手金取帮”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韩国“金手帮”的崛起是在“妙手金取帮”之后,有消息称,两个帮派具有很深的渊源,金铉的上三代家族传承中,就有至少五人身在“妙手金取帮”。
我欣赏金碗,但却不敢对“金手帮”掉以轻心,即使是在金碗“白公子也在金手帮”之后。
“风雨已来,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了。”我暂时放下大将军刚刚的那些深情流『露』的话,重新振作精神,面对又一个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