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几近歇斯底里的钟老夫人,不管是钟老爷,还是钟大爷跟钟三爷,都无动于衷。
那边钟二太太跟钟月姗抱头痛哭,钟二爷还趴在地上哀嚎,当家做主的人没有开口,其余人都噤若寒蝉,连扶都不敢上去扶钟二爷一把。
见状,钟二爷索性就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了,嘴里嚷着:“哎哟打死人啦,痛死我了,杀人了啊……”
钟老夫人听着嘴愧疚的儿子的痛呼声,又见丈夫跟大儿子如此冷漠无情,也不由得嚎啕起来,扑到钟二爷身边,哭道:“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都是娘小时候没有教好你,让你现在没了出息,没的惹人嫌。”
钟二爷本就觉得自己可怜,听了这话,更是悲从中来,与钟老夫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看到这一幕,项夜微不可查地抽了抽眉头,压抑着想把人拽过来狠揍一顿的冲动。
妈的,哭哭啼啼算什么男人!要是他手下的兵,敢这样早让他给打残了!
不说项夜看不下去,就连钟家的晚辈们都觉得丢脸。
钟月姗跟钟二太太哭了一阵,见没有人来安慰,就渐渐止住了眼泪,打断静观其变。
事情闹到这个程度,钟老爷的态度让她们不敢再放肆。
钟家人能不管钟月姗母女,却不能不管钟老夫人,钟大太太跟钟三太太上去将钟老夫人扶起来,温声劝道:“母亲别难过,有什么事还是坐下来慢慢说,担心伤了身子。”
钟老夫人在钟大太太的搀扶下起了身,却是拂开了钟三太太的手,回到桌边坐下。
而钟二爷也被下人给扶了起来。
“爹,您要给我做主啊!”钟二爷可怜兮兮地抹着眼角,求钟老爷替他讨回公道。
这种时候,他就又想起钟老爷了。
他也看也不敢看项夜一眼,就怕又得罪这个黑面煞神,再被教训一顿。
钟老爷并不理会钟二爷,只道:“都坐下,用膳。”
闻言,钟二爷急了,刚要开口争辩,却被钟老夫人一个眼神拦住,钟老夫人道:“先吃饭,等外人走了再说。”
这个外人自然指的是项夜。
钟二爷想想也是,项夜不在,他就不用束手束脚了,当即咽下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坐下了。
晚辈们那桌也收拾了,重新上了菜。
一顿饭吃的前所未有的寂静,也前所未有的速度。
饭后,晚辈们纷纷找了借口告辞,只剩下钟老爷夫妇跟钟家四兄弟,还有一个项夜。
钟老夫人斜睨着项夜,不耐烦道:“天色不早,项将军还要坐到何时?”
项夜不动如山,钟四爷道:“是我让他留下的。”
“老四,你……”钟老夫人不满地皱眉。
钟二爷凉凉道:“我们钟家的家事怎能让一个外人知道,老四,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又不屑冷哼:“又或者说,大名鼎鼎的项大将军,要像女人一样嫁进我们钟家?若当真如此,我就没话说。”
闻言,钟四爷淡淡斜了他一眼,道:“似乎二哥受到的教训还不够,我是不介意让项夜再替你松松筋骨。”
项夜配合地活动五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钟二爷只觉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却逞强地不愿服输。
“都安静点,父亲有话要说。”钟大爷突然开口,制止了两个弟弟无意义的争执。
钟三爷向来是个话不多的,这种时候自然更不会多嘴。
待众人都安静下来,钟老爷才不紧不慢道:“我会尽快把手上的事处理完,将职务交接出去,现在我只问你们,谁愿意跟我回柳州去?”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好一会后,钟二爷小声道:“爹,你不做宰辅了,我生意怎么办?”
他现在的生意可全赖他爹的威名。
钟老爷根本不理会他。
钟三爷恭谨道:“儿子愿意回老家侍奉父亲母亲。”
钟大爷也想开口,钟老夫人却抢先道:“有老三陪着我们老两口就够了,老大你就留在盛京吧。”
钟老夫人不可谓没有私心,钟大爷仕途正是如意的时候,她不愿让大儿子放弃大好前程,回去乡下做个小官。
在钟老夫人眼里,京官再小,也比其他地方的官员威风。
钟大爷顿了顿,没有答应,钟老爷道:“老大就留下吧,改日我去吏部疏通疏通,让老三调去柳州当差。”
“是,父亲。”钟大爷这才点了头。
钟二爷担心父母把自己也带回那个小县城,急忙道:“大哥不回我也不回,我要留在盛京。”
钟老爷哪里还有心思管他,道:“随你。”
见钟二爷如此,钟老夫人心里有些不舒坦,她又望向最疼爱的小儿子,道:“老四,你生意哪里都能做,你就跟爹娘一起回老家吧。”
她想着,小儿子回了老家,离了这个项夜,说不定还愿意娶房媳妇,给她生个孙子,就算以后再跟男人在一起,只要有了后代,她也都不计较了。
钟四爷却一口回绝道:“我不会回柳州。”
他看了项夜一眼,接着道:“也不会一直留在盛京。”
“那你要去哪?”钟老夫人急了。
“等到项夜出征,我会先去海城一段时间。”钟四爷道。
钟老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大叫:“老四,你要上战场?我绝不同意!”
“我当然不会去打战。”钟四爷哂笑一声,道:“我只是去做生意。”
“那你……”钟老夫人还要再问,钟老爷打断道:“好了,老四也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事事向你汇报。”
钟老夫人没了话说。
钟老爷又问道:“贺瑾,你有何打算?”
钟四爷态度恭谨几分,道:“一直没有告诉父亲,其实之前在海上遇难,我跟项夜误打误撞被冲到了一个异国小岛上,在那里,我发现了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工具,有些甚至可以称为神迹,是以我打算在海上建立一条航线,与那个小岛通商,以此壮大我大庸实力。”
“嗯,你能有此志向,为父很是欣慰。”钟老爷赞赏欣慰地点头,鼓励道:“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你放手去做吧,父亲会全力支持你的。”
“多谢父亲。”钟四爷动容道。
见状,钟二爷心里又不平衡了,道:“爹,老四都已经有贺记了,你还帮他,太偏心了,你该帮的是我!”
钟老爷蓦地沉下脸来,冷然道:“我就是偏心老四,你待拿我如何?”
钟二爷被噎得满脸通红,哀怨地望向钟老夫人。
钟老夫人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责备道:“老爷,你怎么能这样说?老二该多伤心啊。”
“不是他口口声声说我偏心的?我若不真的偏心,岂不是对不住他。”钟老爷冷哼一声。
这下连钟老夫人也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钟老爷根本不想理会这对不省心的母子,转向项夜道:“战场上的事,你比我懂,我也没什么好指点你的,只一点,你要平安回来,老四是个死心眼,你该比我清楚。”
尽管口气有些生硬,但其中的关心,项夜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他就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敛首恭声道:“项夜谨记伯父教诲。”
项夜不仅是三军之首,还是皇子的启蒙老师,在朝堂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平日里傲得很,就连皇后都给他面子,能得他如此恭敬对待,钟老爷心底是又骄傲,又不自在。
轻咳一声,钟老爷问道:“那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是说等项夜从海上回来后。”
闻言,钟老夫人失声尖叫:“老爷,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答应让他们在……”
话未完,钟老爷脸一沉,她就识相地闭了嘴。
与项夜对视一眼,钟四爷握住他的手,道:“开通海上航线不易,但我又不能一直留在海城,想来日后势必会时常在海城跟盛京来回奔波,是以眼下也没什么好打算的,我想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项夜在桌下反握住他的手,嘴角不可抑制地弯起。
钟老夫人看到两人眼底的甜蜜与幸福,突然就不忍心了,顿了顿,担忧道:“为何不能留在海城?两边奔走太辛苦了,你身体又不好。”
听出她话里的关心,钟四爷笑了笑,道:“宝妹还在盛京呢,我也不放心她。”
闻言,钟老夫人一震,她到此刻才明白,她厌恶的,都是小儿子所珍惜的,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她与小儿子会越走越远,因为她从来没有理解过他。
所有的反对都说不出口了,钟老夫人气馁地垂下肩,不想再多说一句。
察觉到她的低落,钟四爷眼底闪过自责,项夜捏了捏他的手指,忽而开口道:“伯母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贺瑾,等我大胜归来,就与贺瑾回老家侍奉二老。”
闻言,钟四爷惊诧地抬眼看他,却只看到他满眼的真挚。
胸口瞬间满当当的。
钟老夫人惊讶地望着眼前伟岸俊逸的男子,他眼底的真挚与诚恳让她心底的成见慢慢消失,她认命地叹出一声,道:“随你们高兴吧。”
她这就算是松口了。
钟四爷与项夜相视一笑,双手握得更紧。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