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芦伟的婚礼当然是按嘉陵江这一段两岸的传统来办。媒婆走完问名纳采,合生辰八字等等,这一套有封建嫌疑的流程,接下来就是正式婚礼最重要的前夜,在娘家“坐歌堂”。
句家老爷子老奶奶早已经仙逝,家族里嫡亲的长辈就还有个句爸的亲弟弟,句妈妈家亲戚要多一些,却没几个走动的。还好句妈妈原来剧团里有些相好的闺蜜朋友,大家相互往来还多,请了她们一些未出嫁的女儿来帮忙,总算是把“歌堂”女方的架子拉扯得似模似样。
叶芦伟这边叶家叔伯兄弟全在省外,少有联系,叶建国也没去通知他们,只知会了祠堂里没出五服的一些亲戚,不过总人数是多的。叶家湾又穷,大量姓叶的小子光棍着,想来歌堂“对歌”,希望看上个可眼的媳妇呢,完全不虑找不到人来凑数。
满红玉知道句家爸妈是学曲艺表演的,生怕那边对歌的女子太过优秀,压了夫家一头。摆出海选的架式,在叶家和满家优中选优,只选身形高大,声音好脸皮厚的小子,凑了整整十六个对歌小子。
实际上“坐歌堂”原来并不是这样子对歌,主要是女方派些人唱些嫁歌,内容不外父母养育之恩,不舍爹娘什么的感恩歌曲,往往唱得新娘子和丈母娘抱头痛哭,所以又叫哭嫁。
历史的车轮滚到一九九五年二月,“坐歌堂”已经在这一片演化成了娘家和夫家对歌。可又不是完全的互相你一首我一首地对,而是有对有合,展示的不仅包括养育之恩,畏嫁之情,还包括一些时尚的流行音乐,只要是喜庆的,吉祥的,都是可以的。
叶芦伟前世参加过一些莫名其妙的婚礼葬礼,最过份的是一家死了老太太,唢呐手居然吹的《妹妹你坐船头》,当时那主事家的人脸都黑得发青了,叶芦伟估计那帮吹鼓手想拿到钱只怕是不可能了,事后不挨顿饱打,都算几个家伙命硬运气好。
有了这个经历,叶芦伟生怕自己的婚礼上,出现一些古怪的曲子,先千叮万咛地让句蓉梅跟她妈妈说,一定把好曲子的关。这边叶芦伟亲自招见了满红玉选出来的十六位选手,关着门把他们会唱的歌列成了表格,再逐一让他们唱,但凡有些不妥的,全被叶芦伟剔了出去。
这种对歌,除了妈妈、姨妈、姑妈、舅妈等妈级选手偶尔会独唱一曲,其它参与对歌的,基本全是跟新人同辈的小子、女子。原因无它,因为很多歌曲都情啊爱的,婚礼这种讲究辈份的场合,不同辈的人就不方便插嘴乱对。
叶芦伟亲耳听过句妈妈偶尔吊两嗓子,知道人家是专业人士,不大敢太过糊弄。虽然大部分坐歌堂,夫家那帮想媳妇的小子长期都以输为荣,可是输得太厉害,也没了乐趣不是。
整理好曲目,估计是够用了,叶芦伟就安排满江红和叶依衣两人守着这帮混小子练习,不求唱得精准华美,总要唱个吐词清楚。
要知道,乡下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小子,刚刚知道男女之别,被几个十几个未嫁女子盯着,敢开口唱出声的,就算是个厚脸皮呢。
这边厢叶、句两家忙得手脚不停,自初七下午,就有要好的亲戚朋友开始来到绸城,帮助主家筹办。还好之前预定了餐厅酒店,免了吃住这一块最麻烦的业务,剩下的就是各家亲戚的接待安排什么的。有了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到场,大家很快整理出来哪家可能会来哪些人,应该怎么安排等等,分别安排了人对应接待。
句家那边计划的是初八早上租两台大客车,一并把娘家的亲戚送来绸城,现在句蓉梅的婶娘带着几个本家的小子女儿,已经先期过来,也跟叶家一样,分别安排人准备接待娘家亲戚。
嫁衣什么的,句蓉梅早和胡薇薇、黄轻菊预定了几套,包括胡薇薇和黄轻菊的,都在蜀都和泸海分别做了好几套,中式西式,估计还有其它奇怪的样式,几女早嘻嘻哈哈试穿过几回,只瞒着叶芦伟,不让他在婚礼前看到而已。
初八中午,句爸句妈带着满满的两大车亲戚朋友到了绸城,先把亲戚朋友安排住进酒店,句爸句妈自己当然是住进旧码头另一套院子,做为娘家的闺房。句蓉梅一大早就在胡薇薇和叶依衣的陪同下,先去了那边候着,等爹娘到了,再由句妈妈亲手给她换上嫁衣。
穿上一身大红嫁衣的句蓉梅气质更加艳丽逼人,美得让人不敢直视,连旁边的胡薇薇和叶依衣都有些眼红的样子,果然新娘子是最美的啊。
吃过晚饭后,充着娘家的这院子就人满为患,媒婆还没唱催嫁歌,小子们就开始闹哄哄地开始唱情歌。不过两家做为主力选手的姑娘小子却只保持着沉默,等着一会儿正式对歌时再一展喉舌。
如果完全按老规矩,叶芦伟是不能来歌堂的,他得等到明天早上,带着迎亲的队伍一起来。之后才是发红包,三请四迎叫开门,然后接了新娘子一起回夫家拜堂成亲。
不过现在规矩已经零乱,甚至同时成婚的各家规矩都有些不同,说好听点叫改革,说难听点就叫没了传承,大家胡乱凑着热闹而已。所以叶芦伟要来歌堂,除了个别长辈笑着骂几句猴急什么,早晚都是你娘子,却也并不真阻止,由他穿着身便服就去了。
这一晚的歌堂有了娘家的准专业版演唱,又有了新郎官亲自下场唱“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全场掌声笑声,声震屋瓦,要不是这条街都已经被叶芦伟买断,只怕人家邻居会来投诉呢。
坐歌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歌堂坐得越久,娘家就越有面子。叶芦伟为了讨句蓉梅欢心,之前就让何二流搞了一帮职业学校的帅哥靓妹预备着,如果歌堂人气续不下去,何二流组织的替身演员就上场续场。
预备的演员用上了一半,到了晚上十二点,大家吃过宵夜,除了长辈们散去了睡觉,其它二货青年们当成个演唱会一样,一直唱了个通宵。两家先前准备的歌曲当然不够,唱到后来全是各种流行歌曲,还有一些半不会的曲子,大家只好开着录音机跟着一起合唱。不管如何,这个歌堂是少有的成功。
半夜两点多时,叶芦伟趁人不注意溜进句蓉梅的闺房,想看看自己的新娘子嫁衣是否漂亮,结果句蓉梅和胡薇薇只穿着中衣在床上半睡半醒,叶芦伟突然窜进去,两人吓得惊声大叫,还没看清人呢,叶芦伟就被守在闺房门口打盹的句家婶娘哭笑不得地提溜了出去。
叶芦伟私闯新娘闺房的事,很快就传进了外面对歌的人群,顿时群情汹涌,又是一阵小高·潮,大家对这位色胆包天的新郎骂的骂,赞的赞,人人喜形于色,快乐把瞌睡虫吓得飞快地逃了,让这帮姑娘小子兴奋地坚持到了天亮迎亲队伍的到来。
叶芦伟没能提前去看到新娘嫁衣,被娘家几个小姑娘迫着又唱了两首歌,终于找个机会溜回自家院子睡了两小时,天麻麻亮就被满红玉提着耳朵拉起来梳洗打扮,还好句蓉梅是他知己,并没给他准备长袍,准备的是一套中式的直领衣服,深蓝色,略略拉升了点叶芦伟的年龄,估计正好契合句蓉梅的嫁衣。
随着迎亲队伍一起走向几十米外的娘家小院时,叶芦伟一直平静的心突然跳得有些不同,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夹着兴奋瞬间冲上了大脑。叶芦伟脸上保持得很好的笑容略为一滞,又极快地恢复,除了他自己感觉到心跳突然加快了很多,其它人都以为新郎官脸上的酡红是正常的,没人注意叶芦伟酡红的脸颊上,额角有汗水悄悄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