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利亚德林的询问,奥拉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她不是手上从未沾过鲜血的新兵,可像刺客那样特意针对某个目标下手却未有先例。另外,这场战斗的本身也给她带来了诸多的困扰。
为什么本为一族的两派人马要如此惨烈的消耗彼此呢?
难道真应验了那一句谏言——疯狂对民族、派系乃至某个时代而言,是为常态?
此刻,夜莺新投入战场的三十人主力已经同游隼的队末撞到了一起,之前还在用箭矢互相问候的交战双方,转而进入了捉对厮杀的最终阶段。一时间,喊杀声、嘶叫声还有刀刃相击的声响混在了一起,敌我双方互相纠缠,难分彼此。表面看来,目前的战局似乎变得越发焦灼混乱,可实际上,因为利瑞齐那边的搏命出演,游隼是败局已定!
在队伍的中列,原本奉命支援同胞的奥拉,分明看到好些敌人开始环顾四周,伺机而逃。那几个依附游隼,跑去给卓格里斯开路的无耻小人则如壁虎断尾那般被推到了前列,而他们很快就得到了叛徒应有的下场。接着,奥拉一眼瞧见有个身着巫袍的家伙正在几个人的陪护下悄悄撤向战场的边缘。
她盯着这个巫师看了片刻,突然从巫师那绘满眼睛纹路的右手上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个人袭击过他们一马车的人,他的巫术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就能妨害他人,让人陷入幻象。那一回,她对他的掌心射出了一箭,而这一回,她的确不该再放他离开了!
奥拉突然拽了一下利亚德林的衣袖,又朝他指了指巫师所在的位置。
“小心点!”利亚德林拍着她的肩膀提醒道。
奥拉点了点头,她将视线锁到了巫师的身上,随后一边尽可能地隐蔽自己,一边竭力缩短着和巫师的距离。
因为要穿过混乱的战场,奥拉的身影终是不可避免地为敌人所察觉,然而那些留意到她的家伙往往来不及举刀、放箭,便被夜莺那派的对手缠住。奥拉没费一箭便把自己同巫师的距离拉近至三十步,随后,她将三支箭挂上了弓弦。
就在她松弦的一刻,光头巫师像预感到危险似的突然转了个身,这一瞬间,巫师的视线终于对上了藏匿者澄清如天空的双眼。
奥拉看着那个人怔了一怔,时间仿佛在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被定格减缓。她清清楚楚地瞧见三支箭中的第一支擦着巫师的脖颈飞了出去,两个簇拥着他的家伙则缓缓回头发现了她。
第二支预定射向巫师心脏的一箭击中了并不致命的臂膀,随后把那个巫师冲击的趔趄了一下。
然而最后的第三支箭,却是承载宿命的一箭。这一箭仿佛再现了残破不堪的《异端》所记述的一则故事——那个藏匿者除去千眼恶魔的传闻。
箭矢飞向了巫师的面部,然后随着巫师的一抬头而刺入了他的眉心。紧接着,一滴血珠在箭矢没入的下方垂落,巫师应声而倒,而时间也再度恢复常态。这时,陪护巫师撤离战场的两个人也对奥拉张满了弓,刚刚摆脱幻象的奥拉尚未取出赖以回击的箭矢便听到两箭破空而来,但那两箭要对付的人并不是她。
随着两个意欲对自己不利的敌人倒在了面前,奥拉瞧见一个不告而别的家伙正站在不远处。
“克罗斯?”奥拉眨了眨双眼。
“他回来了?那迪莱多他们呢?”她转而扫了眼四周,可形单影只的独眼身后并无他人。
“难道说,迪莱多和霍克他们仍未说服夜枭出手援助?还是他们暂时落在了后方?”
不能言语的奥拉无法将自己的困惑向克罗斯述说,而克罗斯却快步冲到她的身边,冲她问了个问题。
“他在哪儿?”克罗斯神色复杂地问道。
见奥拉反应迟钝,克罗斯又耐着性子把问题表述得更加细致了点儿。
“利瑞齐在哪儿?我去过村里,他们说他出来打仗了。”
这一回,奥拉总算对他指了个方向——那几乎陷于一片血色中的死树林。
眼下,夜莺和游隼的首轮交锋已近尾声。利亚德林带来的人马仅以个位数的代价便把游隼杀得落花流水,然而在死树林里拼命拖拽、阻拦游隼的一伙人却是另一番景象。近六十人的队伍此刻只剩半数存活,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浆的腐臭味,让冲过来与他们汇合的同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诚然,这支拼凑出来的队伍哪怕牺牲的再多一点儿,也不会对夜莺的战斗力带来折损,可生命的价值是这么计算的吗?人命是用来和敌人对换的棋子吗?
死树林里的凄状同样让克罗斯感到一阵窒息。现在,他终于明白原先平复下来的心境为什么又遭霜打了?
利瑞齐估计在跟对手玩命,他就是那种会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不惜把自己和别人当筹码使用的家伙。
“该死!赢就比命还重要?”克罗斯咒骂道。
这四处都是水洼和烂泥的秃树林让他没法跑快,他一次又一次地环顾四周,可就是找不着那个穿巫袍的身影。
“利瑞齐—”克罗斯终于放声大喊了起来。他不相信一个精于算计的家伙会置自己于死地。也许利瑞齐只是在别处,然后他又犯病了,再然后,会有个外号叫碎星箭的精灵治好他?
“这里!”忽然间,一个女人给了个回应,听声音好像是希尔瑞丝。
克罗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而当克罗斯依靠耳朵找着利瑞齐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暂时依靠在希尔瑞丝身上的小巫师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他的身上和发间沾满了污泥,整个人就像被活埋过然后刚刚从泥沼里挖出来似的。他也没穿自己的那件巫袍,只套着一件又破烂又单薄的衣服,怪不得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