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的家伙捂着脚踝跌坐在地上。伊蔻朝他看去,发现那人年纪很小。他衣着破烂,长过肩膀的头发半数塞进领子里,靠绑在额头上的带子固定。
尽管天色黯淡,但瞧得出那人的脸色格外的苍白。他专注地盯着伊蔻的眼睛,就像要看透他的灵魂。忽然间,他咳嗽了起来,身体弓得像只虾子。见他模样痛苦,伊蔻不禁停住了步子,而一股凉意便在这时袭来。那冰冷的感觉似一滴水珠从心尖滴落,紧接着,伊蔻便发觉自己跟僵住似的动弹不得了,既迈不出步子也转不了脖子。
“我中吹箭了?”一个惊悚的念头倏然浮上了脑海,伊蔻皱着眉头回想自己逃脱医院时的经历。从始至终,他的身上都没有传来中招时的刺痛感,而眼下这种难以自控的感觉亦有别于淬魔匕首的药效。要加以形容的话,那就是身体好似陷入了沉睡,而意识仍维持着清醒。伊蔻又竭力伸展了一下肢体,从指间到脊柱逐步试探,可这番努力调整就如落海者在汪洋里踩水,身体怎么也动不了。惊愕之余,他隐隐间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只是一时想不明白。
被撞倒在地的家伙还在咳嗽着,伊蔻瞥了他几眼便将视线移到了别处。只见先前撤出暗巷的士兵已把两头退路堵死,但这些人并不上前擒拿,只是端着十字弩指着他,好像怕他会狗急跳墙。
一时间,伊蔻跟那个衣着破烂的小子就像被两扇无形的墙壁关在了巷子里,但没过多久,堵住他俩的那伙人便有了松动。他们纷纷朝一侧避让,好让个法师打扮的家伙走上前来,而对方那裹着长袍的瘦削身形,顿时让伊蔻想起了一个人——戴斯曼,淬魔匕首曾经的高层法师。
仿佛退却的潮水吐出了被淹没多时的堤岸,本被抹掉的部分记忆在伊蔻的脑海里接连闪现。他回忆起那个叫戴斯曼的家伙也和面前的法师一样瘦削,可就是这么个无精打采、遇袭只会瑟瑟发抖的蠢材,居然只一挥手就把他弹到了墙上,还让他如现在这般动弹不得……魔法,果然是难以理解的东西。
那法师朝伊蔻这边走了过来,他在逐渐接近的途中,斜觑了一眼还在咳嗽家伙,随后用衣袖掩了下口鼻。这个动作好似给身后的随从带来了启发,那人上去就给了咳嗽的小子一脚,直把人踢得蜷了起来。
兴许是害怕再受虐待,前面还止不住咳嗽的小子咬住了自个儿的指头。伊蔻瞧着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只觉得空气里好像多了股极淡的血腥味。而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那法师已经站到了跟前,伸手挑了他的帽子。
“有意思,你是怎么抵抗魔法的?是因为精灵的关系?”从那法师指头上涌出的亮光,把伊蔻照得眯起了眼睛,跟着,他便觉得自己的鬓发被人挑开,耳朵给指头刮了两下。
这冒犯人的动作,令伊蔻忍不住想要讥讽一番,可他的舌头就跟冻住似的打不了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像观察奇珍异兽似的品评自己。倒是先前踢打旁人的随从露出了担忧之色,那家伙走到法师身后轻咳了两下,随后低声说道:“先生,下面的事情还是让我们来办吧,您不宜离他太近,我听说他是个很危险的刺客。”
“是吗?或许只是这个世道的无能之辈多了点儿。”法师侧头瞥了眼身后的家伙,接着又把注意力移到了伊蔻的身上。
“看着我。”他嘴上说道,那团由魔法而生的亮光好像蹿入他的眼睛,在虹膜里浮动。这怪异的光景让伊蔻打心底里发颤,他竭力避免同跟前的家伙对视,可双眼偏偏像着了魔似的发直。
忽然间,所有的异状和压力消弥于无形。伊蔻松了口气,蓦地发现自己正逐渐重握对身体的控制。而就在他暗自活动关节的时候,那法师竟转身冲底下人说道:“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算耍的什么花招?”对方的突然变卦让伊蔻再度陷入了困惑,他转而打量跟前的其他人,只见他们也在面面相觑。
“先生,这人就是我们前头在追的……”
“我说了,他不是我要找的人……这也不是在同你们求证意见,不必让我重复了吧?”法师用冰冷、机械的声音甩出了结论,而后撇开部从,独自沿着来路而去。
面对如此尴尬的情形,先前劝告过他的家伙颇为无措地摊了摊双手。这人又打量了伊蔻数眼,才怏怏地招手喊所有人撤退。
不一会儿,巷子里又只剩两人了。伊蔻拧了拧有些发木的胳膊,刚要动身离开,突然听见有人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你记起来了吗?伊蔻……”这话让他吃了一惊,他低头打量意外撞上的家伙,看见那人正扶着墙沿慢慢起身。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谁?”伊蔻质问道。
那小子颤巍巍地抬了下头,便弯腰咳嗽了起来,“劳驾……送我去城西……”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样子勉强至极。
这副性命堪忧的样子让伊蔻动了恻隐之心,他上去把肩膀垫到对方的腋下,将人背至背上。那人低咳着报了个地名,又抬手指了个方向便只剩喘息声了。而直到这一刻,伊蔻才意识到自己竟节外生枝地揽了个负担下来。联系到整日整夜的来回奔波,同克鲁利、盖普、罗瑟琳等人的会面,和一大堆烂事,伊蔻不禁烦闷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认识我的?”他一边赶路,一边试探着问道。此时,熹微的晨光已经映亮了高处的屋顶和树梢,连绵的鸟鸣声也将惯于起早的市民唤醒,而那些人一见他俩的身影,无不露出诧异之色。这状况引起了伊蔻的警觉,他挑了个无人的小巷暂作停留,这才看见那小子的手腕上有道道划痕,其中的一条尚沾着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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