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舒莫辞就带着舒月浅几人去钟府,舒月渺年纪还小,母亲被关,姐姐被送走,她也只伤心了一会就忘了,老夫人将她交给杨氏照管,杨氏哪里敢惹这个小霸王,也只保证她穿暖吃饱,别的都由得她,舒月渺没了管束的人,日子倒是更滋润了,这些日子反倒长胖了不少。
她年纪小,这般胖嘟嘟反倒越发显得粉妆玉琢俏皮可爱,这些日子舒莫辞常命人给她送些新奇的小玩意,她对舒莫辞倒是亲热起来,下了车就拉着舒莫辞往里走,高兴道,“大姐姐,舅舅家有许多好玩的,我带你去看”。
不一会向氏就带着钟秀姐妹并舒月涵前来迎接,见舒月渺亲亲热热拉着舒莫辞眉头就是一跳,一行人见礼毕,舒莫辞才看向舒月涵,舒月涵清瘦了不少,面色苍白,越发显得那张小巧的瓜子脸下巴尖尖楚楚可怜,倒是像足了流苏口中的“一脸姨娘相”,舒莫辞暗叹,今儿应该带流苏过来的。
“三妹妹去庵子里住了几天,越发的漂亮了,还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韵,山里的水土果然养人”。
舒月浅抢着道,“大姐姐说的对,三妹妹现在倒有了书上说的楚楚可怜的味道了”。
舒月涵眸中晦涩一闪而过,盈盈笑道,“大姐姐、二姐姐取笑了,庵中清苦,大姐姐、二姐姐有机会去就知道了”。
舒月浅撇嘴,舒莫辞笑道,“果真是山里的水土养人,三妹妹越发的伶俐了”。
舒月涵知道她是在讥讽自己,只当没听出来,“大姐姐取笑了”。
向氏忙道,“都别在这站着说了,快进去吧”。
向氏将众人引进一临水的水榭分宾主坐下,舒月浅四下打量了一番就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京都分东南西北四城,皇宫坐落于南城,各色达官勋贵围绕其旁,文昌侯府就在南城,而钟府则在东城,东城中多是中下等官员的宅邸,地段相对来说便宜不少,钟府后院中的小湖竟还比不上春晖阁中的半月池大,舒月浅自然看不上。
钟颖将舒浅姐儿的神色看了个正着,顿时大怒,冷哼道,“二表姐这是看不上钟家?看不上以后就别进我家的门!”
舒月浅心虚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嘴,舒莫辞诧异瞧了钟颖一眼,再看向向氏的目光就带了些了然,向氏呕的半死,她不指责自己的庶妹狗眼看人低,反倒说她教女无方,当下狠狠瞪了钟颖一眼,笑道,“我昨日去落霞庵进香,见涵姐儿实在是瘦的可怜,实在不忍心就接了回来,原来怕亲家老夫人不高兴,这不,见到老夫人遣你们来看涵姐儿我就放心了”。
“舅母这话就见外了,三妹妹是舅母的外甥女,更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实在是菩萨降罪,老夫人为了三妹妹好,只能将三妹妹送进落霞庵为自己诵经赎罪”。
老夫人是为涵姐儿好才将她送进落霞庵,自己是不想她好才接了回来?向氏咬牙,这个舒莫辞句句含刺,偏偏滴水不漏,呛的自己哑口无言。
舒月浅姐妹及钟家姐妹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听说什么菩萨降罪都好奇起来,连声追问,向氏忙喝道,“不该你们问的事半句都不要多说,女子德行最忌多言!”
几个少女都不敢再说,舒莫辞勾了勾唇角,以舒月浅的性子,事后肯定死缠烂打要找自己问清楚的,到时候自己被“逼”不过说个几句,再叮嘱她别和别人说也就行了,舒月浅自会将这件事闹的天下皆知。
“老夫人不介意就好,”向氏生硬转开话题,“不知道老夫人最近身子如何,涵姐儿一直惦记着”。
这是要将舒月涵送回文昌侯府了,舒莫辞垂头擦了擦眼角,“老夫人身子康健,倒是母亲身子越发的弱了,现在连神智也不大清楚了,不但打骂虐待丫鬟婆子,连莫辞上次也被母亲伤了”。
舒月涵腾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三妹妹在庵子里,老夫人想让三妹妹虔心念佛以求菩萨谅解,特意嘱咐不准让三妹妹知道”。
舒月涵怀疑看向向氏,她不知道正常,向氏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一点都没跟她说?
舒莫辞又道,“若是别的病症倒也罢了,只是母亲一发病就以凌虐人为乐,将舅母送去的两个大丫鬟折磨的遍体鳞伤,老夫人恼那两个丫鬟没照顾好母亲,要卖了她们,莫辞想着那是舅母的丫鬟,文昌侯府处置倒是不便的,因此又送回了舅母处,舅母慈悲寻了最好的大夫给母亲看病,只可惜母亲的病到现在都没有起色”。
寻了最好的大夫去,那就是说向氏自己根本就没踏进文昌侯府的门了——
向氏被舒月涵质疑的目光看的心头火起,舒莫辞处处给她挖坑就算了,不过是没去看钟氏,舒月涵就敢用那样的看她,到底置她这个舅母于何地?因为钟氏,她填补了整整十万两银子,几乎将多年的积蓄全部掏了出去,连钟秀姐妹的嫁妆都动用了,难道这还不够?毕竟是嫁出去的小姑子,难道还要巴着娘家一辈子不成?
舒莫辞将那香苗香芹送了回来,她仔细问了一遍,知道是小姑子又中了舒莫辞的圈套,但也是她自己不争气!这样不争气的小姑子,她再扒拉她有什么用?她派个婆子请了大夫过去,知道老夫人看在钟府的面子上没对钟氏如何,只禁了她的足,她也就没放在心上,还下令不准人告诉钟竟,防止丈夫心疼妹妹又给她惹来一堆麻烦。
只是这些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向氏忙笑道,“辞姐儿孝心,担忧小姑,大夫说小姑的病倒是没什么的,就是有些乏力体虚”。
“那是舅母没见母亲发病的模样,”舒莫辞一脸后怕,“否则老夫人也不会将九妹妹交给二婶照应,对了,老夫人说了,三妹妹进庵子的日子尚短,身上罪孽怕是没有洗净,舅母不在乎倒也无妨,只三妹妹还要在舅母府上多打扰一段时日,一来等三妹妹洗清罪孽再说,二来,三妹妹年纪渐长,母亲现在也无力照看三妹妹,母亲的病传出去更是会污了三妹妹的名声,倒不如就放在舅母府上教养,舅舅在朝中人脉广,倒是对三妹妹的前途十分有助的”。
舒莫辞根本不怕自己的谎话会戳穿,她出了门代表的就是文昌侯府的体面,老夫人就算气的心口发闷,也不会跟外人说自己是胡说八道,污了自己这个侯府嫡长女的名声。
舒月泠垂下头,掩住脸上的惊讶之色,她养在老夫人身边,自然知道老夫人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舒莫辞了,更别提会跟她说这一番话。
钟氏没想到舒莫辞会假传老夫人的话,只当是真的,一口老血闷在心口上不得下不得,这是吃定了她钟家?竟然要舒月涵在她府上住到出嫁,连婚嫁之事也赖定了她,说不定到时候还要赖她一份嫁妆!她倒是不知道文昌侯府什么时候这么没脸没皮了!
舒月涵颤了颤,几乎坐不住,舒莫辞最是清高,从不屑于说假话,再者这样的话的确像是她那位祖母会说的话,也许会含蓄一点,但她绝对能说出这样的话,她说的不错,母亲被盖上了疯癫的罪名,父亲对她不闻不问,文昌侯府日渐没落,在舅舅家对她来说确乎是更好的出路,只是她有家,却要借住在舅舅家,这让外人怎么看她?又让表兄妹们怎么想?
果然钟颖就哼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却被钟秀打断了,“大表姐,这些事都是娘她们该烦心的,枯坐无味,不如我陪几位姐妹打双陆?”
舒月浅道,“打双陆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抹骨牌吧?”
钟秀就命人去取骨牌来,向氏站了起来,“你们小姑娘们一起玩,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秀姐儿、颖姐儿,招待好客人”。
舒月涵趁机说自己去更衣跟了出去,舒莫辞掩去眸底的冷意,笑盈盈道,“九妹妹,你来打,我坐在旁边教你,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