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留下了一封信,甚至没有当面道别?”听完希琳的讲述,阿莱莎微微抬起眉毛,“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们还活着。”
“而且比我们更安全。”希琳耸耸肩。
“愿诸神庇佑那些无辜而善良的人。”阿莱莎说,“至于留在城内的各位,我们的命运就必须自己把握了。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会派人来接你们。毕竟,如果几位一直待在这种地方,那合作也就无从谈起了。”
枯叶用细长的手指梳了梳头发,“容我提醒你,尤文斯女士,我们三个的头上可都挂着悬赏金呢。”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尤文斯家族可以为你们提供保护。离开这里后,你们会和我的亲信住在一起。相信我,新住处绝对比这个地方舒适多了,至少能见到真正的太阳。”
真正的太阳,只是被天空中的巨网遮住了大半。毁灭日之后,火印城的居民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遮天蔽日的杀人藤。它们在几百尺的高空中相互交缠,将城里的一切笼罩在内。
那一幕带来的视觉震撼和恐惧感几乎不相上下。感觉就像是自己变成了某个巨大鸟笼中的一只鸟,与此同时,笼子里的其他鸟儿们正在为自相残杀做准备。
但无论如何,只要能离开压抑的地下空间,希琳就已经很高兴了。
她非常怀念新鲜空气,也想睡在正常的床上,或许还能吃上一些正经的食物。
“那就这么说定了。”枯叶站起身,“但愿我们能让那个人为他的恶行付出代价。”
“哦,他会的。”阿莱莎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那副样子像极了她父亲,“只要尤文斯家族和克朗帮重新结盟,再加上逃到铂金区的贵族,我们就有了足以发起正面进攻的实力。”
“如果他们不同意结盟呢?”柯斯塔突然问道。
阿莱莎沉默片刻,“他们会同意的……他们必须同意,因为这是唯一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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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即刻调集城市守卫、冒险者和雇佣兵组成的军队,向上城区发起进攻?”塞杜伯爵坐在大厅高位上的扶手椅里,盯着不远处的女猎巫人。
云雀感觉全身都在痛,曾经粉碎过一次的小腿痛得最厉害。每天早晨醒来时,迎接她的都是这种疼痛。如今就连起床这样的小事也成了一项挑战。
面对伯爵的质询,云雀一言不发。她不喜欢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更不喜欢回答那些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我想她就是这个意思,伯爵大人。”坐在他身边的冯塔娜说。
云雀并不喜欢这位克朗帮的女大佬,尤其不喜欢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出于揭秘人的职业习惯,她对所有爱说谎的人都没有好感。
塞杜伯爵沉默不语。
他每次开口前都会等待很久,似乎认定这样做可以让自己显得更有威严。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比得上已故的副总指挥大人。
如果还有其他选择,云雀绝对不会求助于这样的人。
“恕我不能同意,猎巫人女士。”最后,塞杜伯爵缓缓说道,“原因很简单——我们不能在这种毫无胜算的行动上浪费实力。在找出对付那些杀人藤的方法之前,贸然行动是非常鲁莽的行为。更不用说,铂金区需要我们的保护。”
“铂金区是克朗帮的领地。我们进攻上城区时,这里可以交由他们守护。”
冯塔娜露出笑容,“我没有听错吧,猎巫人女士?你刚刚居然提到了克朗帮?我一直以为,你不屑于跟我们这些正派人合作呢。”
云雀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在我看来,”她面无表情地说,“想要度过这场危机,我们必须暂时放下个人好恶。而且守住铂金区对克朗帮也有好处——你们需要一个安稳的城区作为据点,以抗衡不断扩张的蛮牛帮。”
冯塔娜得对。守住铂金区符合克朗帮的利益。但如果按照你的提议发动进攻,伯爵大人就会抽调走这片城区中大半的守备力量。没有贵族兵力的支援,我们连血宴帮的进攻都抵挡不了——火印城最不缺的就是疯子,末日教每天都在壮大。”
“如果不能守住铂金区,我们就无处可去了。”格雷科伯爵点头赞同,“进攻上城区的计划过于冒险,我们承担不起失败的代价。”
“你们还不明白吗?”云雀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敌人就希望你们这样想,他就想看着你们畏首畏尾,迟疑不决。因为过不了多久,下层城区就会面临物资短缺。到了那时,新的帮派战争就会爆发。”
“正因如此,我们更应该保存实力。”格雷科伯爵摇摇头,“我理解你的心情,猎巫人云雀。黑衣厅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忠于职守的猎巫人死于非命。但那些不幸已经发生了,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能让死者复生。”
“但我们可以为死者复仇。”云雀提醒他,“不止是死去的猎巫人,还有那一晚死去的其他士兵,九人议会,以及奥雷恩公爵……你们都向诸神发过誓,誓死效忠奥雷恩家族。那些誓言对你们毫无意义吗?”
沉默笼罩了大厅。坐在高台上的三位伯爵一动不动,如同神殿中的石雕。
“我们当然会为他复仇,”盖洛伯爵打破了沉默,“但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
“等待时机,积蓄力量。”格雷科伯爵说。
“换句话说,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塞杜伯爵说。
一时之间,云雀几乎被疲倦和绝望压垮了。她意识到自己势单力薄,不可能说服这些贵族鼓起勇气反抗托马斯·恩德。
因为早在一周之前,那个人就将恐惧刻在了他们心中。很少有人能在目睹了那样的恐怖之后仍然保有反抗的意志。
“如果你需要其他方面的帮助,”冯塔娜露出虚伪的笑容,“我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云雀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怒火,没有当场发作。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大厅。
她真希望自己还有其他选择。然而目前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蛮牛帮的人根本无法沟通,血宴帮则满足于眼下的混乱局势,因此绝无可能说服他们进攻上城区。
如果统治地下世界的依然是尤文斯家族就好了,他们绝对不会对这样的状况置之不理。但想要下定决心对托马斯·恩德抗,勇气、远见和魄力缺一不可……
“打扰一下,女士。”一个金发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猎巫人云雀了吧?”
云雀眯起眼睛,“你是谁?”
“帕维尔·塞杜,你刚刚才见过我父亲。”男人朝她伸出手。
云雀一动不动,显然不打算和他握手。
塞杜勋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吧,你不喜欢这些无意义的寒暄,明白了。”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塞杜勋爵?”
“我父亲拒绝你了,对不对?”
“你父亲已经失去了勇气,我原本就不该指望他。”
帕维尔耸耸肩,“可不是么。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能指望他,因为我们总是让彼此失望。”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有些人想介绍给你认识。我们和自己的父亲不同,我们仍然保有反抗的勇气。如果你愿意屈尊赏光半小时,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