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映照整个冷宫如同白昼。
羽林军杀完了人,开始在冷宫搜寻活人,大有赶尽杀绝之意。馥心一寒,忙起瘫坐在地原纯和红蕊往偏院去躲——可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偏院这里的地理位置更加偏僻,馥心她们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难道要死在这里?!馥心忽然油然而生起一股绝望——死在这里,定然会被默默无闻地处理掉,最后落一个失踪的下场!
一阵阵的心悸让馥心手足无措,她仿佛听到了羽林军战靴的靠近的声音。她发抖了,一双杏眼圆睁,满脸是绝望!
绝望中,她仿佛从火星和灰烬交错飞舞的漆黑天空中,看到了楚彦熙的微笑。
王爷,我要死了吗?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您一定在天上等着我,对不对?我来了,我马上就来了……馥心轻轻合上眼睛,忽然间,她嗅到了艾烟的味道……是啊,屋后的艾草已经生得老高了,这样大的火,怎会没有艾烟呢?
艾烟,艾草……
楚翊瑄,那年,如果我没有去割艾草,如果我没有送你一筐驱蚊虫救命的艾草……也许我们就不会认识了吧?
也许……
馥心闭眼,等死。
正在此时,忽听秋离宫外有太监唱道:“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得救了!
馥心只觉得全身一震,心头猛然间涌上一股轻松。紧接着口中一股血气涌上来,登时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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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连绵,淅淅沥沥,细密地覆盖着整个上清皇城。
万条雨线顺着宫檐往下流,亮晶晶的,像是精心打磨过的水晶。
凤藻宫萱漓殿的大门拉开一线,撑着一柄竹伞的红蕊,将门外等候的明少颐迎进去。
“红蕊,小主怎么样了?还在高烧吗?”明少颐与红蕊同撑一把伞,快步向萱漓殿走去。两人皆顾不及地上的积水溅到了裤子上。一路小跑着进了萱漓殿。
“怎么来的这样慢?小主要是有个好歹。皇上不扒了你的皮才怪!”苏喜正在等候,见明少颐来了,忍不住训斥道。
“不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吗?小主怎么样?”
“能怎么样?怀着孩子,为了躲避暗杀东跑西跑。又被那样惊吓!”苏喜忿忿不平道。“要不是皇太后和皇上及时到来。小主铁定没命了。”
明少颐唉声叹气,依着规矩跪地为馥心诊脉。
那日羽林军得到内帏密旨,诛杀冷宫所有人。包括馥心原纯在内。而楚翊瑄压根不知道这条密旨是谁传出去的。
待冷宫那边大火烧了起来,身在永和殿的皇帝忽然在梦中惊醒,和不约而同赶往冷宫的皇太后在永巷相遇,两人黑着脸驾临秋离宫,不想除却大难逃生的馥心三人,冷宫所有的废妃已然全部殒命!
楚翊瑄发了疯似的冲进冷宫,若不是侍卫拦着,几乎要冲进熊熊烈火去救馥心。
他嘶喊着馥心的名字,心痛之情溢于言表——在他看到馥心昏倒在红蕊怀里,竟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拦腰抱起她,忽然间发现怀中的女子竟有了身孕!
他将馥心安置在凤藻宫的正殿萱漓殿,让海兰慧悉心照顾着。只是关于馥心的位份却未有任何旨意。
于是萱漓殿的宫人们,只得以“小主”称呼馥心了。
“小主是受了些惊吓,再者,小主在冷宫的时候,定然没吃什么补品,导致身子虚弱至极,此番高烧不退乃是内外焦煎所致。”明少颐直起身子将搭在馥心腕上的帕子收起,而后又道,“小主现在有着身孕,微臣也不好用什么药。只能暂时用简单的方法来压一压,然后多给小主吃一些细软的滋补品,让小主慢慢恢复吧,这个病,急不来的。”
苏喜明显对这回答很不满意,蹙眉道:“平日里下药也不见这般谨慎过!罗里吧嗦说这么多!”
“苏喜,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本事没见长,脾气倒是见长了不少,真要当萱漓殿的苏公公了?”明少颐挖苦道,“小主现在怀着孩子,我怎么敢随便用药,万一有个好歹,真出了什么事,皇上会摘了我的脑袋!”
苏喜刚想说:皇上已经摘了你妻子的脑袋,顺道摘了你的,不是跟你妻子泉下回合吗?可是他不知为什么没说出口,而是又道:“罢了罢了!你说什么法子,能让小主退烧吧!”
明少颐啰啰嗦嗦交代了些,又写了一份药膳食谱交给红蕊,而后便退出了凤藻宫。
红蕊在身边随侍,一直没开腔。见明少颐唯唯诺诺离去,便是发问道:“苏喜,这明少颐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他跟平常不一样了!而且,你刚才发那么大的火,是……”
“当然生气,不要脸的东西!”苏喜一说起来还是义愤填膺,“他妻子判了斩监候,皇上也勾绝了——新死还不足一个月,就娶了平绣瞳!”
红蕊暗暗吃了一惊,微微张开了嘴愣了半晌。随之她什么都没说,沉默着为馥心投了一把帕子擦脸降温。
苏喜仿佛余怒未消,口中还啰啰嗦嗦在谩骂,说什么成日里与妻子何等温情,今日竟毫无怜悯之心,旧人尸骨未寒,新妇已然嫁进门中!
从前红蕊对明少颐还是心怀敬意,毕竟他对于妻子的心是真的,诚心诚意地想要为妻子翻案,可是……
她茫然地叹了口气,却听见馥心梦中呓语着王爷的名字。
“小主烧得糊涂了,咱俩可不能糊涂。”苏喜听见这话便是一愣,立时说道,“如今萱漓殿只有咱两个贴身伺候着,下一步,小主的位份定了,且是会派来更多的人伺候,以后,贴身服侍的活儿,还得是咱们俩,另外便要好好挑几个忠诚不二的才是。”
正说着,海兰慧和婉釉叩门入内。见馥心烧得迷迷糊糊,赶紧把一碗红糖姜水送过去:“叫妹妹快些喝下吧,暂且也不敢用什么药。婉釉胆大,叫她给妹妹放放血,会好一些。”
红蕊小时候在乡下的时候,见过村里的赤脚郎中放血,一大部分都能顺利退烧。苏喜在云州的时候,也见云长老给寨子里的小孩儿放血,听见海兰慧这样说,两人均是点头称是。他俩艰难地给馥心灌下红糖姜水,又找来缝衣针和烈性白酒。
婉釉手执了缝衣针,挨个儿给馥心的手脚十指放血,一针下去,大多挤出来的都是黑血。
馥心竟不曾苏醒,只是哀哀地呓语着什么。海兰慧见不得这血腥,蹙着眉头捏着一块帕子逼开老远。
不多时婉釉替馥心放过血,付羽瑶三人也到了。天气渐凉,付羽瑶换上了质地略厚的浮华锦,点点撒花以金丝线挑边,果真是应了这浮华锦的名字;燕柔嘉则是一袭天水碧色的织花云锦宫装,素色却又不失明艳;白晓雪尚在选侍位份,穿着打扮皆不如二人,只是她别出心裁地在眉心之处贴了三枚极小的金箔花钿,显得十分动人。
苏喜等人忙是行礼,海兰慧和付羽瑶见了平礼,付羽瑶急道:“听说妹妹被皇上抱出冷宫的时候,正发着高烧,还怀着孩子!到底怎么样?”
海兰慧正要答话,苏喜却在一侧笑嘻嘻地答道:“多谢庄小主的用心了,咱家小主,不过是昨个儿淋了雨,有些着凉罢了——再者,小主您是知道的,冷宫那地方晦气,小主身子又一直娇弱,这才内外交煎,病倒了。”
“我看不尽然,定是那些秋离宫的太监使了坏,克扣吃食才害得姐姐这样!”白晓雪一副直爽嘴快的模样,刚刚说完,便似后悔了一般忙是屈膝道,“姐姐们莫怪,嫔妾真是一时义愤,才说了这样的话!”
这屋里除却红蕊馥心,人们都不是第一次见识白晓雪的城府了,并未有任何惊噫。海兰慧呵呵一笑道:“妹妹何必这般义愤填膺?秋离宫那些太监便是克扣了口粮又能怎样呢?昨个儿一把火,把整个秋离宫都烧成白地了!”
说罢,侧目了她一眼,便不再说什么。
“请明太医过来看过了吗?”付羽瑶还是不放心,接连追问着。
苏喜躬身回答,笑着:“看过了,明太医说,小主身子虚弱,好好养着便是了。咱们小主怀着身孕,也不好用什么药。”
付羽瑶缓缓点头,这才是放下心来。她唤来曼丽将礼物放下道:“宫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妹妹位份没定,但总要吃穿不是?我这做姐姐的,也只好给她两匹料子,勉强着做件冬衣穿吧!”
当日馥心被贬为庶人,扶风殿库房所有物品被就地封存,如今还贴着带有谕旨的封条,没人敢碰一下。
燕柔嘉则是拿出来一大盒胭脂水粉,冲红蕊笑道:“当日姐姐曾经送我一盒精细研磨过的香粉,太名贵了,我没舍得用。今儿还是完璧归赵吧——还有这些胭脂水粉,都是内务府这个月初领的,我还没用,姐姐要出门,不能不上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