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没再多想,而是拿出陈韵榕送的银镯金锁出来给馥心看:"娘娘您看,这合贵人竟舍得把自己娘家带进来的东西送给您呢!目前她也仅仅是个贵人,份例也并不高.除了这镯子和小锁,跟懿选侍一应相同,也送了那么些东西."
"不想这陈韵榕,日里看起来冷淡淡的,跟谁也不来往,竟是个热心肠的女子."馥心若有所思地说着,继而让她把东西收收好,等公主们满月的时候拿出来戴上.
兰月却是说着:"反正不知道娘娘您,我是很不喜欢这个懿选侍.不阴不阳的,常常背地里搬弄是非,叫人十分讨厌."
馥心暗自一怔,连兰月都看出来了;看来这白晓雪也不那么高明嘛!可她还是说道:"这话出去不要乱说,叫人听见了,没得还以为我眼里如何容不得人呢.既不喜欢她,一会儿送回礼的时候,叫兰菱和岚儿去吧!"
兰月吐吐舌头,笑道:"娘娘刚起来,一定饿了吧,奴婢给您做些好吃的来."
"嗯……生公主那晚上,你蒸了糯米糕,还没动一筷子,这会子倒真是想了,再浇上些禧姐姐做的玫瑰酱吧."馥心靠在垫子上,又冲红蕊道,"红蕊,把兰菱叫来."
红蕊兰月应了一句,同时出门而去,只留下苏喜冷冷地站在殿脚.
"苏喜,昨个儿你把江玉和李怀也带来了?"馥心诞育公主那夜,瞧见了江玉跑来跑去——那时候还顾不及说话.
"娘娘不喜欢吗?"苏喜其实一早就想把江玉李怀调过来,这两个人不见得对馥心如何忠心不二,却是自己的好帮手,至少自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是了.
馥心缓缓地转过脸.眼瞳中带了些凄冷的意味:"那倒不是.我这样的主子也算不得什么高枝儿,若是耽误了你这些小兄弟,不也是害了他们?"
说这话,苏喜如何能够不惊?他瞪圆了眼睛往后一跌,正待争辩,兰菱悄然无声地从他后面扶住他.
"娘娘,您让红蕊找奴婢过来.有什么吩咐吗?"兰菱是何等的聪明.一下子就看出苏喜脸上已是变了颜色——她与苏喜公事也有些时日了,难得见这位冷静的内侍这般脸色.可她也没有多问.
"我有件事要你去做.今儿这些送了礼的人,你大约一一都记下归档了.现在我又晋了位份.人们送来的礼物,也该送一胸礼才是.兰菱,这几日你便带着李怀做此事.按着位份,还送得礼物的薄厚.再分别送一胸礼."馥心撑着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只是一条.合贵人送得礼物,我很喜欢.我记得合贵人仿佛是很喜欢桑蚕丝,你去库房把靖梁王陈子枫送得那匹水红色的桑蚕丝料子拿出来给她,还有一整套前皇后赏的茉莉花玉簪.都一并送给她."
兰菱略是一怔,疑惑道:"娘娘如此厚待合小主,可是要拉拢她?"
馥心含笑点头.将陈韵榕送银镯金锁的事说给兰菱听,转而道:"如今看来.倒不是我想拉拢她,而是陈韵榕有心跟咱们交好——陈家毕竟是名门望族,再者,拉拢了陈氏,便也等于和镇梁王燕家,太皇太后交好,这买卖不亏,一定要做的."
兰菱静默地点头,大概明白了馥心的意思,可是,现在楚梓茂还在皇太后的手中,而皇太后本人,已跟太皇太后势同水火,贸然跟陈韵榕来往过密,会不会激怒皇太后,从而对楚梓茂有伤害?
兰菱这样想着,便也这样说了;馥心散淡一笑,吐了一口气道:"皇太后也不是傻瓜,这时候,求稳还来不及,怎么会被激怒?再者,我不过是喜欢那银镯金锁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到时候礼物递过去,你送回礼的时候,且说明白便是了."
自打从冷宫出来,馥心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来她不会这般忖度别人心思,也不会如此筹谋划策.她海馥心根本不是这样一个算计的女子!可如今看来,不是算计,便是活不下去吗?
"奴婢知道了,定然会做好的,请娘娘尽管放心!"兰菱不多说什么,打算就此退出去办差事,可刚转身迈出一步,就听身后馥心忽而阴冷地说道:"苏喜,你从云州一路追着我进了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兰菱大吃一惊,猛地转回头看着死死盯着苏喜——
苏喜身上的冷汗已然打湿了贴身的衣衫,他面无人色,馥心的话防毒焦雷在头顶无端炸响.他强勉着摄定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娘娘说什么,苏喜不明白!"
"不明白?"馥心的声音僵硬,略带沙哑的声调透着叫人喘不过气的重压,"你一路跟着我和苏兰甄北上,我前脚选秀入宫,后脚你便进宫做了太监!这不是巧合吧!云长老也许你进宫?"
话说到此,苏喜也知道今儿在这位聪明至极的娘娘面前不说出个长短来,实在混不过去了,既是如此,不如单刀直入全数与她说了!
苏喜长叹了口气,向前跨了一步跪倒道:"奴才这便与娘娘实话实说了吧,只是一条,此事事关重大,兰菱不能吐露半个字,否则,这凤藻宫上下,必定没有半个活口."
"你说吧."馥心知道他要说个长.[,!]长的故事,便招呼兰菱赐他座位.
"娘娘,还是让奴才站着说罢,奴才站着说舒坦."
听他这样说,馥心也不再多说什么,冲着他微微颔首,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禀娘娘,奴才并非是云州人,奴才乃是当年燮王安排入宫监视梁帝的.奴才那时候才七岁,什么都不懂.幸得当时德贵妃苏兰甄看中奴才聪明,常年与皇子相伴,约是识了些字……不想好景不长,燮王率兵北上,目标便是这屹立于长安之中的上清皇城!他要做皇帝,是司马昭之心了……"苏喜说着说着,只觉得喉头越发生紧,一股似血腥又似苦涩的味道,几乎让他难以喘息,"我当时,真的分不清,我到底是燮王的人,还是小皇子德贵妃的人……我开始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一次往宫外送信儿,被德贵妃发现了……她却不杀我,说我这么小的年纪,如此机灵,实在不该这样无声无息的死掉——她又说,梁朝这般光景,燮王又如此虎视眈眈,是兔子尾巴了……"
说到这里,苏喜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馥心的眼睛:"娘娘,破宫那日,我为了让皇子和德贵妃逃走,伪装成皇子,娘娘和皇子往北边瀚州跑;而我往南方跑……着实幸运,我被人救走,一直躲在云州……而皇子和娘娘,我已经完全没了消息……后来我才知道,皇子被燮王抓了回去,娘娘却跟我一样跑到了云州……原来那兰花婆婆,就是当年的德贵妃!所以我才……"
这一次吃惊的变成馥心和兰菱了,她俩半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故事,如果是真的,那么,苏喜究竟算是谁的人呢?燮王,不,先帝现在已经不在了,全然算是死无对证……馥心一直推测,苏喜有可能就是苏兰甄的儿子,可是,情理上说不通,如果苏喜真的是苏兰甄的儿子,母子两个都已经跑出了皇宫,何苦要巴巴跑回皇宫来?如果是为了报仇,凭借一个太监之身,恐怕是难上加难!
发愣间,苏喜竟跪在了地上,匍匐到馥心床前:"娘娘,苏喜知道,这些事情一旦叫人知道,苏喜定然是个死罪!可是,娘娘您要仔细想想,奴才可曾有一日害过您?可曾有一日对您不忠心?奴才只求娘娘念着奴才一点点好处,求娘娘不要再提及此事!"
馥心看着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免又有些心软了.她半低下眼睑看着苏喜,半晌叹气道:"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但你也不该这样瞒着我.头一遭见面的时候,你就该把所有一切都和盘端出才是——你跟着我,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我脾性,难不成你还摸不准吗?只要你什么都与我说了,我也会好好体谅你们.只要心摆的正了,便是做了什么错事,我也不会怪罪你们."
这话说出来,竟也像是连带了一侧的兰菱.
兰菱听了这话,也赶忙双手挽在一侧福身在地道:"娘娘说什么话?奴婢心心念念的只有主子的好!古话说的好,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主子若不在了,谁来庇佑我们这些做奴婢的?"
"是是是,兰菱的话,也是奴才想要说的!奴才必定忠心不二!"苏喜一直俯拜叩头,在砖地上砰砰作响.
"起来吧."馥心觉得乏得很,又道,"我累得很,兰菱,扶着我睡下吧!"
兰菱赶紧站起身,扶着馥心躺下,又将她沾了污的衣裤换过,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苏喜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回去殿脚站着,活像是一个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