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华早就听到，这处安静的林子中，屋里头传来的“哐当”“哐当”的声响。
她深皱起眉头自是万分不解的……
“师尊深夜来此究竟何事？”郁华终于忍不住了，冷声问道。
“你若是关心为师便改改你的语气！”他生冷的回应她。
郁华震了一瞬，心似乎被蛰了一下。她的脸红了又白，竟是觉得自己被人厌恶了。
对，厌恶了。
他并不是很喜欢她这个徒弟。
封拓说的是错的。
她冷漠又不识礼数，只会给他惹麻烦，让他生气。她并不讨人喜欢的。
她咬着唇，不再多说一句。她不想和别人比，尤其不想和那些女子比，可她又不得不想到梁清如还有她那郁府妹妹，她们温婉贤淑，嘴巴更是讨喜。
可她娼门生活十一年，明明该处事圆滑，到了师尊这里却成了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了……
郁华缓缓将燕祗推进去，一张脸始终苍白。
“祭……酒大人？”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忙出来了，显然未料到是国子祭酒驾临，这会儿仓皇见礼。
“祭酒大人请进。”
郁华讶了下，随即皱眉，看来很多人都懂师尊，唯她不懂。
若不懂，那人问的自然是“祭酒大人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可那人恭敬而内敛沉稳，将燕祗迎进去，丝毫未多言。
“本官来取剑。”那人幽幽的说道，轻柔却又坚毅。
郁华俨然愣住，望着那名中年男子，再望向师尊，瞬间懂了。
他们是认识的。
原来如此。
她低下眉头，自己与这师尊相识还不足一月，自然是不懂的，她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回主子昨夜将打好了，不过……”还需修饰。
中年男人见燕祗提起了剑的事情，便已知燕祗不想瞒着那少年他们的关系，于是改了称谓。
“取来。”玄衣男子抿唇道。
那中年讶了瞬，微干的唇动了动，显然是想说什么的，然而未及片刻，那人拱手一揖后离去。
那剑被呈上，是柄短剑，剑身朴素，却能让人移不开眼。
明明是一身素黑，并不光鲜，却给人一种异样气势，很难得。
郁华凝着那剑好久，见师尊修长白皙的指抚过那剑，明明只是擦过，却见那剑气将那白皙如葱根的指，划出一道薄痕。
“好剑。”那人喟叹了一句，又望向那中年，“好剑需好鞘，但此剑毫不张扬，玉器金银配之皆是俗物，本王观此剑一尺八厘，与本王那鞘正好……”
中年一听心中一震，似是明白主子要拿那个他喜爱的玄黑剑鞘套在这把剑上。
那剑鞘主子一直没舍得用的……
·
“千年玄铁的乌黑与这剑的质朴低调正相合！”
当剑与剑鞘吻合后，那人一时激动喟叹了一句！
说着他收了剑，转眼间已面向郁华。
“为师今日将此剑赠你，视为你生辰礼。”他言的温婉，少了先前的冷凌疏远，那么柔和，清风皓月，淡若华清……
什么？
中年与郁华都震在了当场。
“主子，这剑……”
“本王心意已决，不必再说了。”燕祗打断了中年的话，坚毅地凝着郁华，“郁华，受剑吧。”
郁华好半晌没回过神来，她的生辰礼？
师尊他方才说的是她的生辰礼？
郁华在木讷了良久后，顿时犹如雷劈！
师尊他都知道了……也难怪，那时她的话师尊一定是听到了的。
没想到他会给她生辰礼物，在她没有给他送生辰礼的情况下，他竟然要送她生辰礼……
而他，很少对事物露出喜爱之情，她已察觉到他对这把剑的喜爱，既然那么喜爱为什么要选择送给她呢？
她抬眼望向燕祗又将目光落在那把短剑上，质朴无华却暗藏着削铁如泥的力量，第一眼瞧去它是那么不起眼，就同她初见师尊，认为他只是一个文人罢了。
这把剑是这位中年专门为燕祗所打造吧。
既然如此，她如何受得。再者，她真的不想欠着他的。
“谢师尊抬爱，郁华受不起……”她缓缓地开口，越说越低下头。
今日是他的冠礼，她并没有赠送他什么，他何必“以德报怨”如此做？……
他若是让她觉得羞愧，他似乎是做到了……
郁华红着的小脸低下，她能感受到那中年朝她投来的并不友善的目光。
“主子，小公子既然不受，您便收着……”
“本王的事何时轮到你插嘴了？！”那人很快的打断了中年的话。
如此幽冷生硬的语气，郁华身子轻微的颤抖了下。
燕祗长眉微松，过了片刻，声音放柔了些儿，对那中年道：
“去厨房做碗寿面来！”
中年被燕祗那么一吼面色微有不自在，这会儿也深知主子是想支开他。可中年怎能不记得今日是主子的生辰，主子要他煮面，也许只是……
中年拱手行了礼才无声退下。
堂前燕祗凝着郁华，玄袖轻扬伸手将郁华拉了过来，那柄短剑就重重地放在郁华的手心之中。
“为师与你，你便收下，为师要送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是不喜欢随你怎么对待！”他长眉深皱，面色有些难看。
郁华深知他又生气了，可这让她愈加不明白了。
她就这么皱着眉凝着燕祗，冰凉的短剑躺在手心中，那么重那么重，下意识地她握得紧了些儿。
这一刻，她不知该如何启唇，无力又茫然……
她都这么做了，也强迫自己不要再与师尊有其他除学业以外的接触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郁华苍白的脸上，唇微微泛紫。她突然觉得燕祗对她很好，是的，很好……
可是这种好，她不敢继续去想，是带着算计，还是只是真正的师徒温情。
无论是怎样，都让她望而生畏，让她没有胆量面对。
她始终是不会那么相信一个人的。
郁华缓缓的抬起手，灰白的袖子一垂，她略显随意的将手中的剑晃动了一下，“如此，郁华便收下了！”
她拿在手中那么随意，目光之中毫无珍惜之色，是的，随便的收下了，将燕祗那份来意不明的情谊也一并的以如此随意的语气收下了。
她不知那轮椅上的男子，眉目里隐隐闪过一丝痛色。
似是深吸一口气，燕祗觉得这屋内极其的闷热，热得他头面发昏，而郁华唇角拿抹戏谑的笑那么刺眼，让他有些目不忍视。
下意识的那修长的手抚上怀间，那手套与鞋垫还在……却不能填满他心头的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