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李又跟着儿子去自驾游了……”伴随“滋”的一声，林富生开始这半年来的絮絮叨叨，那声音仿佛是从酒精刮过的嗓子眼里挤出：“前两天老李病了，他儿子驾车就去了医院，我前天崴了脚，还得坐公交车颠簸……我命苦啊！”
“人家从医院回来当天就开车去吃馆子了，那个老李，派头十足，临上车前还傲气的斜了我一眼，哼！”
“不就是一辆破车么，有什么可神气的！”
“你说说你啊，我早就说读书没用，你偏要去浪费钱，早早的像李力强一样，找个工作赚钱多好，人家李力强二十岁，你也二十岁，人家出来进去的开车，你来来回回的骑个自行车，我都替你丢脸！”
直到一盘炒豆腐端上桌，林富生还在唠叨，错，接下来说是“逼迫”更恰当！
“车辆驾驶证一定能考下来嘛？你要是考不下来，那两年大学也白读了！”
“打算什么时候买车？买什么样的车？不会比李力强那辆差吧？”
樊海莲气的脸色通红，刚要说什么，就看到儿子朝她微微摇头，这口气硬生生憋下，气恼的拔楞两口饭。
樊舜天刚要夹菜的筷子顿住，声音无波无澜：“你说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林丽雅瞬间来了精神：“中考之前我们班同学她爸开了辆红色的克赛——普瑟顿来接她，哥，你也买那样的车呗，回头去接我，哇……长脸，威风，看谁还敢瞧不起我，哼！”
樊海莲皱眉训斥：“丽雅，别胡闹！那种车一百多万呢，就算咱们一家四口去卖血也买不起，你乱说什么！”
“怎么了嘛，说说也不行！”林丽雅“吧嗒”一下，把筷子拍在饭桌上，赌气不吃了。
林富生哼了一声，“丽雅又不知道那车多少钱，别说她，连我也不清楚，再说……”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一百万虽然多了点，可但凡舜天有能耐，几年之内赚个几十万也不成问题，隔壁李力强干什么工作我不知道，但这才几年就买了一辆十几万的车，我就不信舜天能比他差！”
樊海莲把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你说的可真轻巧！现在大学生的工资也就才六百块，就算舜天跟大学生的工资一样高，就算他不吃不喝什么都不买，一年能攒下七千，十年才七万，现在要买十几万的车，你让他去偷去抢啊？”
说到这里，她开始哽咽：“舜天好好上着大学，你非要让他退学，这下可好了，大学还没毕业，也没个文凭，你让他去哪儿找工作？车车车，你就知道买车！”
“啪”，酒杯摔碎，林富生拍案而起，瞪着牛眼睛开始吼：“我让他买车有什么不对？咱们家的北屋和西屋怎么盖起来的？要不是当年他爷爷逼着我，我也不可能咬咬牙就翻盖老房！这是激励你懂不懂？要不然他永远都不上进！”
“不管爸当年怎么逼你，你都不应该逼儿子，什么叫量力而为，你不懂嘛？你有能力你自己买车去，我儿子不需要那玩意！”
“我自己买？我要是能买的起，还用他干嘛？我要是不催着他，到死那天也坐不上车，告诉你樊海莲，一年之内，他要是不买车，我、我就就不认他！”气急败坏的林富生跳着脚又补充一句：“家产他一分都别想得，哼！”
“你……你不讲理！我不跟你过了……呜呜呜……”樊海莲哭着跑回北屋。
挺直脊背的樊舜天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这半年来先逼他退学、再逼他买车的父亲，环视三盘菜，四副碗筷的饭桌……这原本应该是一片祥和之气的四口之家，不是么？
难道……非要考大学的自己……真的错了？
面无表情的扫了眼拿过一只新酒杯、又打开一瓶白酒的父亲，他刚要站起身，就听见林丽雅不满的声音：“我说哥，爸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你知道么？前几天我陪同学去‘圣联美’逛街看见李力强了，他搂着一个女人，眼睛都不眨的就花了几千块，那女人……啧啧，全身上下都是名牌，长的也好看，为了能找一个那样的漂亮老婆，哥你也应该努力赚钱不是？”
樊舜天瞥了她一眼，站起身，转身出门。
“站住！”林富生把新酒杯重重的放在桌面上，“到底什么时候买车，你说句痛快话！”
已经顿住脚步的樊舜天，高大的身影使这个狭小的饭厅显得局促，仿佛氧气都被他排空，他没转过身，沉沉的道：“如你所愿！”
说完，他大步出门。
“这……这是答应了？”林丽雅瞬间欣喜，“爸，我们家要有车了对不对？哇……爸，咱们要有车了，我要让哥去接我放学，带我去逛街，带我去自驾游，哈哈……”
林富生满脸笑意，那红光满面的微胖脸颊上，笑都挤不出来褶子，假咳着清了清嗓子，不咸不淡的哼了声：“能买回来才是真的！但愿他别空口白牙说大话！”
一场激烈的吵闹后，微醉的林富生出去遛狗，林丽雅在房间里涂指甲油，哭够了的樊海莲抹了把眼泪，从床下拿出一把小钥匙，走向已经掉漆了的半高衣柜，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存折。
身影再出现时，她敲响了儿子的房门。
听见里面传来儿子那淡漠低沉的声音，她吸了吸鼻子走进去，把存折递给樊舜天。
樊舜天打开一看，十几万圣渥币，眉头蹙紧：“妈……我自己会想办法！”
樊海莲不经常来儿子的房间，有心帮着收拾收拾，可入眼所处皆干净整洁，只好坐了下来：“你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嘛，你爸他是有点……可你别怪他，穷苦了一辈子，也跟老李斗了一辈子，他心里不舒服，难免多念叨几句。”
樊舜天垂下眸子：“我知道！”
樊海莲：“这钱你拿着，回头看看，有合适的车就订下来，至于你上学的事……”
樊舜天把存折塞回樊海莲的手里：“已经都退学了，也回不去，等驾驶证下来……我去姑父的工厂看看有没有活儿。”
樊海莲的眼睛又红了：“现在这世道……给人开车的工作不太好找，出租车的话也得需要几万的押金。舜天，你姑父的厂子可都是力气活儿……不好干，你、你还是再看看别的吧……”
“现在大学生找工作都难，我只有高中学历……也只能卖点儿力气了”，樊舜天看不得母亲红红的眼眶，转开视线，“车和工作的事你都放心，这几天就定下来！”
樊海莲还想说什么，樊舜天站起身：“妈，丽雅开学上高中，正是关键时刻，各科老师都需要打点，再说，她以后还得上大学，少不了花费，这钱……给她留着吧！”说着披了个外套：“我出去一趟，您早点休息！”
樊海莲望着儿子高大挺拔的背影，心疼的闭上了双眼。
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几年前曾见过的另一个人，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青涩的脸庞帅气又倨傲，她儿子穷极着二十年所有的衣服都没那少年的一双鞋子贵，可那个少年……跟舜天真像啊！
讽刺的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命运却天壤之别！:3ntu/lj/llm/pz3sfkg5eqdqr92zuitwtvy3etvljoait2vxwvygsew6vdk5oyn2z45pxtvqzd0gud5zenl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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