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想做什么?”谢臻见状,双眸圆瞪,面色沉沉上前一把挡在谢琦的面前,“妹妹心情不好,口不择言,爹您别跟妹妹一般见识。”
站在旁边的耿氏瞧了,心里这才大松了口气,抬手想将谢玮扬起的手拉下来,可谢玮脾气也上来了,就这么隔着谢臻,瞪着谢琦,眼珠子都红了,瞪着她,脸红脖子粗,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清晰可怜。
素来心高气傲,又从来都是被耿氏疼着、宠着,娇养着长大的谢琦怎么肯认输,更何况现在耿氏和谢臻明显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瞬间也来了气性,不服输地给谢玮瞪了回去,昂着下巴,双眸圆瞪,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谢玮,活脱脱一副你要打就打的模样。
“你……你……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谢玮气得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哼。”谢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仰起头瞪着谢玮,“你要打就打啊,你有什么不敢的。”
“妹妹,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谢臻恼了,爹这个时候明显正在气头上,这么激怒爹,到时候真的打了起来,她不也是自讨苦吃;耿氏赶紧上前,捂着谢琦的嘴紧张兮兮地看着谢玮,“阿玮,琦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所有的人都在为谢琦紧张,心里捏了把汗,可谢琦自己却像是无所畏惧般,就这么跟谢玮僵着,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阿玮,阿玮,你别冲动,别冲动!”耿氏看着谢玮那高扬起的手臂,双眸圆瞪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谢玮闭上眼深吸口气,恨恨地将手甩了下来,视线扫过谢臻,耿氏最后落在谢琦那被烧毁的侧脸上,狠狠地吐出口浊气,瞪了她一眼转身冷冷地发出一声轻哼,甩开流行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爹!”谢臻见状,顿时眉宇微微颦蹙着,转头看着脸上似乎带着得意神色的谢琦,摇摇头,“妹妹,你就不能不任性?今天府上发生这种事情,爹心里也不好受,你怎么能,怎么能……”
“被关在祠堂的、被毁容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种话来。”谢琦转头瞧着谢臻,嘴角微微勾着,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现在爹都已经不在了,你还在这里装给谁看呢,哼,咱们兄妹三人就你懂事,就是知礼,行了吧?”
谢臻闻言,面色难看到了极致,低头抿唇,死死地咬着牙关,缩在袖中的双手早已经紧握成拳头。
“谢臻!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耿氏听了顿时面色难看得紧,恶狠狠地瞪了谢臻一眼,“你妹妹可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现在被毁容,如果被外人知道了会怎么看?难道你非要你妹妹一辈子都毁了你才甘心?”
谢臻闭上眼,深吸口气,从来都明白耿氏对大哥和妹妹的偏疼,现在这种时候真心不想跟他们说什么了,一直以来所有的困倦和疲惫好似刹那浮上了心头,“娘,妹妹,你们好生休息,臻儿先告退了。”话音未落,不等两人开口,直接朝着琦恩阁的大门走去。
“娘,你看他!”背后传来的是谢琦那气急败坏的话,可谢臻却好似听不到了一般,其实有时候真的很不明白,同样是她生的,同样是儿女,为什么自己就必须承受这么多的委屈和埋怨;他们一直任性、胡作非为却能得到更多的疼爱,难道就因为自己太懂事?
后面耿氏还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胸口处那钝钝的疼痛,还有更多的……往日所有的所有全都浮上心头,竟是觉得那么的,那么的可笑。委屈吗?或许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疑惑,想到苏怡,想到顾淮,甚至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他其实也不是耿氏亲生的吧。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谢琦,耿氏瞪着她,“你当真是想不想好了,你也真是的,就算再生气,再怎么样也不能当着你祖母的面拿当年苏怡的失踪说事儿啊。你……你,你简直是,气死为娘了!”
谢琦满脸毫不在乎,甚至连脸上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一般,“我怎么知道她会突然过来的,再说了,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你……”耿氏也是同样气得不轻,抬手狠狠地戳了下她的额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没脑子的女儿,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跟你祖母将关系闹得这么僵到时候她能帮你?到时候她给你祖父吹吹枕头风,看你到时候怎么办,还睿王,睿王你就永远都别想了。”
“这……”听到这里谢琦才算是真的慌了神,拉着耿氏的手,神色慌张,“那娘,我,我该怎么办?”
耿氏摇摇头,“你啊,现在知道急了?”
“我,我那不是没有想到吗?”谢琦低下头瘪瘪嘴,脸上似乎还带着不屑,只是因为受伤那狰狞的伤口而不那么明显,“而且谁知道她会突然过来的。”
“算了事情不发生也已经发生了。”耿氏拉着谢琦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听娘跟你说,现在可是咱们拆穿顾瑾汐的大好时机,你小叔叔的贴身侍卫流枫你还记得吧?”
谢琦眉梢浅浅地挑了一下,眼底带着疑惑,“嗯,怎么了?”
“嘘。”耿氏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遣走屋内的下人,环视了下确定屋内没有其他人了之后这才拉着谢琦走到床榻边,“娘跟你说那流枫在祠堂救火的时候受了重伤,听说只剩下半条命了,现在你小叔叔已经去外面请神医,你觉得这个神医会是谁?”说着,耿氏脸上还露出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
谢琦听了顿时来了兴致,反手抓着耿氏的手,“难道是……顾瑾汐?”
“还能是谁。”耿氏轻轻地拍着谢琦的手,眼底晶亮;不过随后又黯然了下来,“不过……”
“不过什么?”谢琦顿时紧张地追问道。
“娘还没来得及跟你祖母说让顾瑾汐那个小贱人来给你医治呢,你祖母就给你气跑了。”耿氏说着,眉宇微微颦蹙着,面色不太好看;眼底似乎还带着为难,“现在你祖父、祖母都在气头上,如果现在去说怕是……”
谢琦听了顿时面色也黯然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娘,那我们不是没有机会揭穿顾瑾汐了?不,不……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哎,要不是你将你祖母气走了,只要你祖母开口,那顾瑾汐就算再不愿意难道还能拒绝不成。”耿氏越说谢琦心中越是后悔,她低着头,贝齿死死地咬着唇,猛然福灵心至,眼前一亮,“娘,让爹去说。”
“这……”耿氏眸色闪了闪。
“不管怎么样爹可是祖母的亲生儿子,你不敢去说,让爹去。她还能将爹生吞活剥了不成?”谢琦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再说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谢家的女儿呢,爹应该也不希望我毁了容就嫁不出去了吧,这丢的可是谢家的人!”
耿氏听了,有些艰难地点点头,“那,好吧。”
“娘,你一定要将利害关系跟爹说明白。不然错过了这次机会,想要再扳倒顾瑾汐可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谢琦瘪瘪嘴,拉着耿氏的手臂左右摇晃撒娇着道,“娘您一定要说服爹啊。”
看着这样的谢琦,耿氏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将谢琦的手拉下来轻轻拍了拍,“嗯,娘会想办法的,你也好好歇着,别将身子给累垮了。”
“女儿知道了。”
……
蘅芜苑。
谢逸独自滚动着轮椅,沿途跌跌撞撞,对周遭指指点点的人似乎全都看不到了,对他们的议论纷纷要好似都听不到了般,到了蘅芜苑大门口,看着那已经焕然一新的大门和牌匾,他眼中带着激动,又似带着点点欣喜,到了吗?终于到了吗?
可蘅芜苑大门口的七步汉白玉铸就的台阶却好似天堑般横挡在他的面前,第一次,从来没有这样厌弃自己的双腿过,第一次谢逸恨,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残废。抬起手狠狠地捶打自己的双腿,屹立在阶梯两旁的诺大石狮都好似在嘲讽自己一般。
“啊,啊!”谢逸不断地捶打自己的双腿,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想到流枫的伤,看着那只有七步的高台可对自己却好似非常的困难,他太过激动导致轮椅滑动间身子不稳一下子扑到在地,原本的偏偏公子逸,此刻却狼狈得好似个乞丐般。
周遭也有那看热闹的人,来来往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搀扶,他低下头痴痴的笑,眼底带着浓浓的苦涩,转头看着那汉白玉阶梯,伸手撑着身子,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带着那沉重,却没有任何知觉的双腿,他强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朝着那大门口一点一点地挪过去。
“咚,咚咚!”
到了,终于到了。
院子内的人听到声响开门,那两名侍卫刚来的,骂骂咧咧,“谁啊,要钱的滚开点儿!”
“就是,呸真是晦气。”另一名侍卫轻轻地呸了一口,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刚打开的大门又阖上了,谢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没来得及开口,看到那阖上的大门,眼疾手快赶紧将手伸过去,可是却仍旧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大门阖上。
杜若走过来,看着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两名侍卫,“你,你们在说啥呢,不好好守着!”
“杜管家。”两人面面相觑恭谨地朝杜若行了礼。
“嗯?”杜若眉宇微微颦蹙着,刚才远远的似乎看到大门开口,“刚才有人上门来了?”
其中一名长相偏高的侍卫感激上前道,“没有什么人,就是个要饭的;咱们已经给打发了;杜管家您放心,这不该放进来的人,咱们绝对一个都不会放进来的。”
“哦?”杜若有些不放心,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
偏矮的男子略微圆润,整个人就好似个冬瓜般,点点头,“真的,是真的,杜管家。”
“好吧。”杜若眉头紧皱,这几天蘅芜苑也发生了好多事情,导致他草木皆兵,可能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往前走了两步,可又有些不放心,回头看着两人,“好好守着。”
“是!”两人赶紧恭谨应声,置地铿锵。
“咚,咚咚——”
两人话音刚落,之前那略微带着低沉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而且长长短短,没有节奏,好似外面敲门的人有气无力一般。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转头朝杜若道,“肯定是刚才那个要饭的,小的这就去打发了。”说着赶紧上前将大门打开,朝着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谢逸道,“都让你走远点儿了,给拿去吧!”从怀中掏出两个铜板扔到地上。
“我,我……”谢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找顾瑾汐。”
“什么?”杜若闻言顿时惊呆了。
“大胆,我家小姐的名讳也是你能直接称呼的。”刚开门的侍卫却是一声厉喝,眼看着就要发火,可杜若却拨开两人,在看到地上躺着的谢逸时,顿时双眸圆瞪,朝两位侍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谢公子扶起来!”
两位侍卫愣住了,“谢,谢公子?”
“算了,没时间跟你们说。”杜若说着已经迈出大门,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谢逸,眼中带着震惊,又似不解,让两位侍卫将谢逸搀扶起来,自己则是亲自将他背起来,然后还转头朝那偏矮的侍卫道,“还不快去浅阁请小姐,就说谢公子受伤了,让她快到水榭汀兰的客房来。”
“是,小的这就去。”偏矮的侍卫应声,赶紧点头。
“你认不认识谢公子?”偏瘦的侍卫拉着旁边一名路过的丫鬟,却是水榭汀兰的琴好。
琴好提着花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咱们家夫人的亲弟弟,小姐的亲娘舅,你说认识不认识?”
“什么?”偏瘦的侍卫一听,顿时只觉得蒙住了,完了完了完了。
当顾瑾汐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浅阁的花园里跟半夏、青黛一道带着几个小丫鬟采摘菊花呢;秋日的雏菊,趁着将开未开的时候摘下来,晒干泡制之后可是上好的疏散风热,清肝明目,平肝阳(资料来自百度)的药材;当然还有一样嫌少有人知道的效果,解毒!
“小姐,这浅阁的花园已经摘得差不多了,奴婢明儿带着几个丫鬟去将花园和其他院子里的菊花都采摘一遍,您看如何?”半夏脸上带着笑意,转头看着顾瑾汐。
迎着夕阳,顾瑾汐微微抬起手遮在额前,宽大的衣袖挡住了眼光,修长的睫毛在夕阳的照耀下,在眼底投下长长的影儿,微微闪动着,好似蝶翼般。
旁边的小丫鬟看呆了,“小姐可真漂亮,就好像画上的仙女一样。”
“你可真会说话。”半夏看着那小丫鬟。
小丫鬟却是有些害羞了低下头,“奴,奴婢说得是真的。”
“那是当然,咱们家小姐可是整个凉都最漂亮的了。”半夏可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做谦虚,将手中的花篮交给旁边的小丫鬟,自己小心翼翼地从花坛中走出来,“累了半晌,小姐要不要回房歇歇?”
顾瑾汐点点头,“也好。今儿大家辛苦了,都回房歇着吧。”
“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青黛摇摇头,远远的似看到一个矮圆的身影朝着浅阁滚过来,她眉宇微微颦蹙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那人的声音,“小姐,快,杜管家让您去水榭汀兰,谢公子受伤了!”
顾瑾汐刚从半夏手中接过湿帕擦干净了手,正准备回房沐浴更衣的,听到那侍卫的话顿时就怔住了,“谢公子,谢逸?”
“这,小的不知道。不过杜管家说让您快去水榭汀兰。”偏矮的侍卫再次重复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顾瑾汐闻言,眉头紧皱,转头看着青黛,“你去将我房中的药箱取来,半夏,我们先去水榭汀兰看看情况。”
半夏点点头,“好。”
杜若小心翼翼地将谢逸放到软榻上,又命下面的小厮取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替谢逸擦拭,别说是顾瑾汐,就算是他们何尝见到过谢逸这般模样,他从来都是那样的静静地坐在一处,脸上带着轻盈浅笑,静若处子,点尘不惊。现在瞧着,面色狼狈,连发髻都已经散乱了,身上原本天青色的衣衫甚至磨破了好几处,哪里还有丁点儿往日谪仙模样。
“杜若,到底怎么回事?”顾瑾汐到的时候看到谢逸那模样,嘴唇干裂,开口道。
似乎是听到顾瑾汐的声音,原本已经迷迷糊糊的谢逸猛然就睁开了眼,一把抓住顾瑾汐的手,“汐儿!”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流枫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看着这样的谢逸顾瑾汐没有挣扎,而是转头让半夏取了温热的白水来;杜若非常有眼力价赶紧将谢逸搀扶起来,甚至在他的腰后垫了个软垫让他靠着。
顾瑾汐眉头紧皱,心里却是不断的思量着,那素来像是谢逸的影子般的流枫竟然没有跟在他身边,这也太不同寻常了;难道他们又遇上了什么事情?
谢逸拉着顾瑾汐的手仍旧没有放开,嗓子干哑,喉头滑动,艰难地说着,“救流枫,救……救救流枫!”
“你们又遇上追杀了?”顾瑾汐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解和震惊。
谢逸摇摇头,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小姐,水!”半夏捧着茶杯过来。
顾瑾汐用茶杯喂到谢逸的唇边,“喝口水,慢慢说,别着急。”
实在是渴极了,谢逸此刻也顾不上其他,就着顾瑾汐的手狠狠地喝了好几口,直到茶杯见底了这才停了下来,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顾瑾汐,“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流枫受了重伤,药老说,只有你能救。”
“……”顾瑾汐听了,眉宇微微颦蹙着。
“汐儿求求你,救救他,就算不看在谢家的份上,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流枫。”谢逸紧紧地抓着顾瑾汐的手臂,眼底带着浓浓的祈求和希翼。
顾瑾汐薄唇微微抿着,垂眸瞧着谢逸那已经破了好几处的衣衫,而且破裂周边起毛的模样分明是摩擦过的,她有些疑惑,“你的腿不应该已经有知觉了吗?你……”
“药老说,因为上次被谢琦偷换了药引,所以导致体内生成了新的毒性,最后虽然用幽灵蝶将命保住了,但这双腿……”谢逸低下头,眼底尽是苦涩;恨吗?说不恨是假的,坐在轮椅上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希望站起来了,却偏偏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砰——”
“你说什么?”门外因为担心谢逸而跟着车夫一道来蘅芜苑的谢安听了,顿时就怔住了。大门被用力推开,发出一声巨响,可此刻谁都没有说话,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觉得可怕。
谢安双手抓着谢逸的肩膀,“你说的是真的?你的腿,原本,原本是可以,可以……”
“……”谢逸眼神黯然低下头去,并不说话。
“顾丫头,你说。”谢安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眼神黯淡似乎也有点不敢置信的顾瑾汐,“真的是因为那被偷换了的药引所以……所以逸儿的腿……”
顾瑾汐低下头,眼睑低垂,修长的睫毛扇动着,“如果没有被换掉药引,两毒相冲,照理毒性应该是已经解了的。”说着她别开脸不堪谢逸递过来的眼神,“至于到底是不是因为药引被换掉导致毒性又发生了变异,这我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谢安双眸圆瞪带着浓浓的怒火。
“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了,我……”谢逸薄唇微微抿着,“爹你别怪大哥,这些年在耿家大哥的日子也不好过的,我……”
谢安听了,顿时闭上眼,眼底带着浓浓的颓然,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浓浓的悔恨,“都怪我,都怪我!”当年如果他听了爹的话不进宫做了帝师,或许后面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女儿不会失踪,大儿子不会因为要寻找妹妹离家多年,小儿子也不会自幼身残……
“人在做天在看,既然已经发生了的,再后悔也无济于事。”顾瑾汐低下头,声音很轻很轻,近乎飘渺;可谢安却听得非常清楚,他猛的抬起头看着顾瑾汐眼底似乎还带着震惊,“顾丫头,逸儿的腿还有没有……有没有……”
谢逸却好似早就已经习惯了般,“有没有希望都不重要了,汐儿求求你,跟我去谢府救救流枫!”
“顾丫头,这次真的只能麻烦你了。”谢安面色凝重。
“既然谢大人亲自过府相请,那不去就是瑾汐的不是了。”顾瑾汐低下头,瞧着自己身上那因为采摘菊花已经染了泥土的衣衫,“劳两位在此等候,瑾汐去去就回。”
“汐儿!”接到消息赶过来的苏怡刚好碰到正欲回浅阁换衣裳的顾瑾汐,拉着她脸上似乎还带着着急的神色,“汐儿你没事吧?”
顾瑾汐摇摇头,“谢大人和谢公子来了,娘您进去看看吧,女儿回房换件衣裳。”
“……”苏怡沉默了。
“没事的。”顾瑾汐拉着苏怡的手轻轻拍了拍,“想去就去吧。”其实她也想的很明白,毕竟那是苏怡的亲爹、亲娘,亲兄弟,她难道还真的能够斩断他们之间的血缘吗?前世的时候,她不也曾经憧憬过自己的外祖和外祖母是何等的人物,现在知道了,其实应该为苏怡开心的,终于耿氏和谢琦她们,连柳姨娘和顾瑾澜都能收拾了,难道还收拾不了她们。很多事情,其实成魔、成佛都只是一念之间,当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时,顾瑾汐无比庆幸自己想通了,想明白了,不然或许再次经历的,又是一次惨痛的生离死别。
马车上。
顾瑾汐原本不想让苏怡去,可听谢安和谢逸说起气急攻心晕倒的谢老夫人和被气得现在仍旧在生闷气的谢夫人,她还是默认了苏怡同行。
“祠堂走水,难道真的是天灾?”她低下头,语气清朗,似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凉都的夏日最是天干物燥时,也未曾听说哪家的祠堂走水;这都到了秋天了……”
谢安闻言低下头面色颓然,摇摇头;双唇嚅了嚅,可终究却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怔怔地转头看向谢逸,那个东西可是流枫拼了命从火里抢出来的,如果不是流枫进去,或许待火被浇灭的时候,那瓦罐早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天灾易躲,*难防。”谢逸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不过很快就抬起头,虽然身上的衣衫有些狼狈,可经过简单的梳洗之后,又恢复了往日那静若处子,点尘不惊的模样,“汐儿最是聪慧,想必应该想明白的。”
顾瑾汐眉梢浅浅地挑了挑,嘴角斜勾,低下头,语气意味深长,“听说因为我娘的事情谢琦和谢煜一直被关在谢府的祠堂内反省?”
“嗯。”谢逸点点头,看着顾瑾汐,眉心那颗朱砂痣好似又鲜红了几分,“汐儿想说什么?”
“呵呵,只是觉得有些好奇而已。”顾瑾汐低下头轻笑一声,“我记得七年前张侍郎府上也曾走过水,因为守夜的下人疏忽将灯油洒到了纱帘上,偏偏蜡烛就点在纱帘的旁边,你说巧是不巧。”说着,看到已经成功变了脸色的谢安和谢逸,她轻轻抚着腕儿间的清净琉璃珠,声音清冽,“不过即使当时已经过了子时,大家都已经入睡,可救火也只是半盏茶的时间,除了屋内的家私有些损毁,其他并无大碍。”
谢安闻言,面色沉了沉,“顾丫头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谢大人应该很明白才是。”顾瑾汐轻笑一声,“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那可就是谢大人和谢公子的事情了。”说着,她瞧着坐在旁边面带忧色的苏怡,到了喉间那嘲讽的话又给生生咽了回去,低下头,“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我可以救流枫,但……”
谢逸闻言,颦眉蹙頞,“汐儿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很多,只怕是谢家……给!不!起!”顾瑾汐一字一句,深凝着谢逸,“都道是谢公子多智近乎妖,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谢逸却是沉默了,“汐儿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呵呵。”顾瑾汐低低沉沉的轻笑声充斥着整个车厢,“的确,我也没有觉得什么事亲简单过;所以,这次救流枫的出诊费,可不能少了。”
谢安看着轻笑着云淡风轻地说着出诊费的顾瑾汐,心里有些恼怒又有些心疼,原本应该是在膝下承欢撒娇的年纪,却偏偏要承担这么多成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即使是跟最亲近的人也因为种种关系不得不划清界限,明码标价。
“只要能救流枫,价码随你开。”到底是谢逸明白顾瑾汐,当场就轻笑着道。
“这可是谢公子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才是。”顾瑾汐说着,轻笑一声朝谢逸抛了个媚眼儿,“如今的顾瑾汐可不是当年那个人人疼宠的国公府嫡小姐,我可是有蘅芜苑一府的人要养呢,既然谢公子要做这个散财童子,那瑾汐就却之不恭了!”
苏怡闻言,轻轻扯了扯顾瑾汐的衣袖,眼底似乎还泛着点点涟漪,压低嗓音,“汐儿!”
“不妨,就当是我这个做小舅舅的补上汐儿这么多年的压岁钱好了。”谢逸却是轻声笑着。
“嘎——吱!”
随着马车车辕与路面摩擦发出的尖利声响,外面传来车夫那低沉的嗓音,“老爷,少爷,已经到了。”
“嗯。”谢安点点头。
刚走到谢府大门前,还没来得及去闲逸居就在路上看到了拉拉扯扯的谢玮和耿氏;谢安面色难看,“你们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耿氏闻言,身子颤了颤,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身子不由自主地朝谢玮的背后缩了缩;只是转头在看到顾瑾汐和苏怡的时候,眸色又是亮了亮,飞快地低下头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果然她真的没有听错,果然这个不要脸的臭丫头又来招摇撞骗了吗?视线落在半夏手中的药箱时,嘴角微微勾着,带着讥诮;不过很快就一闪而逝。
顾瑾汐从头到尾都紧紧地盯着耿氏,没有错过她脸上半分表情,对耿氏脸上的激动和讥诮不解,不过却没有说话。
“爹,我……”谢玮皱着眉头。
“我什么我,没看到你妹妹和你外甥女来了吗?”谢安面色沉沉,眼角挂着耿氏的动作立刻就恼了,“不想见人就滚回房去,这么躲躲藏藏的是想给谁看呢?”
耿氏闻言,身子哆嗦了下,“爹,琦儿受伤了,我,我先回琦恩阁照顾琦儿了。”说着,再转身抬头的时候还朝谢玮使了个眼色。
谢玮眸色暗了暗,点点头。
“行了顾丫头,怡儿,逸儿我们快走吧。”谢安眸色暗了暗,谢玮自然也跟了上来,心底却是想着耿氏说的那些话,谢琦虽然刁蛮任性,虽然也曾做出很多荒唐的事情来,甚至就在之前还将自己气得不轻;可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难道自己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毁容不成?抬起头看到走在前面的顾瑾汐,虽然只有十二岁,可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却足以让许许多多的成年人汗颜,也包括他。知道谢安他们不想让顾瑾汐的医术暴露,所以洗想了想,他到底没能将心头的话给说出来。
屋内,药老已经着人将流枫身上被烧伤的地方都清理了一遍,被大梁砸中腰后面又扛着大火呆了那么久,身上不少地方已经被烧焦了,苏怡刚进屋,见了赶紧抬手捂着眼。
“娘你还是先去外间吧。”顾瑾汐眉宇微微颦蹙着。
“我……”苏怡低下头,手足无措竟然像个孩子般。
谢安见状,想到谢逸曾经说过如今的顾瑾汐才是苏怡的主心骨,顿时心中百味杂陈,“我们就不呆在这里打扰顾丫头和药老治疗了,都出去吧。”
“也好。”谢逸也点点头。
“那汐儿,你自己注意些,娘在外面等你。”苏怡虽然也想留在屋内看看自己的女儿是怎样给人治疗的,看看这自己女儿的本事;可那些烧焦的肌肤,皮开肉绽,表相狰狞,便是看一眼都只觉得触目惊心,她实在忍受不了。
顾瑾汐点点头,朝苏怡微微扯了扯嘴角,“放心吧娘,我没事的。”
“顾丫头,你来看看这里,还有这里。”
随着隔开内室和外间的帘子被放下,外面苏怡、谢安三人的视线全都被挡在了外面,谢玮从头到尾都没有进去,药老指着流枫身上几处伤得比较严重的地方,看着顾瑾汐,“你看看有没有办法。”
“左二右一三根肋骨断裂,以胸腔塌陷的程度和脉象看来,情况不太好。”顾瑾汐摇摇头,凉都城内的达官贵胄建房用的大梁那可都是需要八名粗壮的大汉同时才能抬起来的铁木,这样的重量压在人的身上,没有当场死亡已经算是万幸了,“脊柱断裂,这里,尾椎往上七分的地方。”
药老点点头,“肋骨断裂原本是好办,可你看现在断的有一根偏偏在心脏的附近,想要正骨有难度。”一旦断裂的肋骨戳破了心脏,那可真的就是无力回天了。
顾瑾汐眉头紧皱,上前蹲在床上,伸手轻轻地摁了摁肋骨断裂的地方。
“顾丫头!”药老忍不住轻喝一声。
“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顾瑾汐眉头紧皱,轻轻地试探着那肋骨断裂的地方,药老看着顾瑾汐那试探的力道,悬着的心刚才放了下来,就看到顾瑾汐猛然双手齐上,朝着流枫的胸前就是一阵捯饬,只听到微微的“咔擦”声,药老只觉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上,双眸圆瞪。
顾瑾汐却好似给没事儿人一般,干脆利落地拍了拍手,“他运气不错,这跟骨头看似断裂,实际上却只是错位,嗯……”说着她沉吟了下,“应该有骨裂,可却没有断得彻底,如今位置已经正了,下面两根就看药老的了,他现在最主要的伤在脊柱上,还有身上的烧伤如果处理得不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已近给他处理了伤口,习武之人气血旺盛,肋骨正了之后应该没什么大碍,如果今天夜里不发高热,应该就能脱离危险了;但他脊柱如果无法恢复的话,这辈子……”药老说着,面色沉了沉,“我记得九针之计,有一计是可以将银针扎入脊髓,你看能不能以银针定骨,再用药让脊柱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