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秦言正睡得昏昏沉沉,一片恍惚之中,突然觉得身形急速下坠,无数墓碑铺天盖地向自己席卷过来。他在迷蒙中发出一声冷哼,朦朦胧胧地感觉到重重叠叠的魑魅鬼影凄厉吼叫着、溶成一个漆黑如墨的大漩涡,将意识朝其中拉去,顿时陷入一片空虚之中。
这情形,与当日无生阁中是何其相似!
他浑身一颤,骤然惊醒过来,支起身子张开神识,才发觉自己仍睡在石床上,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这莫非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别人只道他在无生阁中坚持了整整五日,看起来风光无比,却不知,他对于无生阁的恐惧,实已深深地烙印在了灵魂之中。
在黑暗中独自静默了许久,他长长舒出一口浊气,神识扩得更远,一直延伸到洞府外,发现外面已是极度昏沉的暗夜,一毫星光也无。极远极高之处,隐隐似乎有低低的尖细的笑声传来,潸然如鬼哭。他擦了一把冷汗,感觉到体内力量的运转,才觉得踏实了些。
呆坐片刻之后,睡意再度袭来,他仰身躺下,默念那片虚空,再次陷入昏沉的梦乡。
星河流转,光影变幻,斑斓的色彩交织成一个最美妙的梦境。迷迷糊糊地注视着数颗星辰旋绕成一个整体,并有更多更闪亮的星光靠拢过来,仿佛体会到了世界初创的过程,他心中不觉间生出一片淡淡喜悦。似乎要发生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他期盼着睁开眼,却是无光无火的一片黑暗。他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挥去那抹失落的惆怅,张开神识,发觉外面仍是黑暗。
一枕梦间,竟似过去了好久。两个截然不同的梦,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他忽然觉得有些冷,那股寒意似乎占据了心口,即使血气溢胸、灵力流转,仍消不去那一抹对未知的恐惧。
在魔门之中,想要睡一个安稳觉,都成了不可实现的奢望啊!
他静坐片刻,总算把初醒的倦怠驱散,灵台恢复了清明。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继续修炼吧!
他盘膝坐好,端然捏印,以神识控制灵力,再一次沉入到空茫无我的境界之中。
随着修炼的灵力逐渐精深,石室里弥漫起丝丝缕缕檀香般的气息,将昨日女子的幽香尽数掩盖。秦言处在一片静谧的神态中,衣衫却无风自动,身形渐渐离床而起,像是被一座无形莲台托着一般,周身流淌着白色的仙灵之气,渺渺然仿若神仙中人。
过了许久,远处似有微风吹来,拂过洞前柏树,他忽然有所感应,赫然睁开眼来,眸中惊人的神采一闪而没。他收功起身,神识扩散开去,发现外面已是晨光熹微的时分。一缕晨曦映在神识上,将淡淡温暖的感觉传递给灵台本源,让人顿觉舒畅。
他收功起身,神识延伸到更远之处,以本心之眼望了望洞前柏树枝头上一只白肚皮小雀,诸念纷至杳来,脑海里浮现出昨日过往的幕幕,顿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时,凝滞的脚步声渐近,一个青衣瘦高的人影出现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那个人,就是引得秦言从入定中惊醒的罪魁祸首了!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背负长剑,长衫及地,颇有几分英武之姿,可惜下巴略尖,颧骨突出,使得面貌显出一派阴鸷之色,让人望而不喜。
他就是宋青,欧阳师弟口中将王年送上死路的罪首。秦言昨日还说过等几天去找他麻烦,不想他竟主动送上门来!
看来我这精心挑选的祈黄洞,倒成了什么人都能来的观光胜地了。本少爷若不尽一尽地主之谊,岂不对不住宋师弟你的一番雅兴?
他长身而起,自虚空中张开心眼,将洞外宋青的一举一动纤毫不落地收入眼内,眼见得对方忽有所感、惶然惊恐的模样,他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丝恶趣味的冷笑来。
宋青刚刚走到洞前,就忽然自背后脊椎处生出一股煞冷的寒意来,冥冥中感应到头顶上似乎有一只无形之眼正带着纯粹的恶念窥伺着自己,令他惊得毛骨悚然,几乎忍不住要夺路而逃。
他仰起头来朝四周张望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是觉得那股不知来由的缠绕着自己的恶念越来越浓郁。此时他如果闭上眼的话,身前浮现的将不是一座洞窟,而是一头盘踞于崖岸,磨牙吮血的远古凶兽!黑幽幽的洞口,正是那狰狞的黑色兽影张大的巨口,只要舌头一卷,就要将自己整个吞没!
心头莫名涌现出如此恐怖的感觉,使得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一次拜访的决定是否错误。
他那阴鸷的面容上显出一派郁郁之色,脚步来回打转,在洞口徘徊半晌,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开口唤道:“首席师兄!”
没有回应。
宋青等着片刻,又唤了一声,仍然不见回答。他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走入幽深的甬道之内。
此时此刻,自己的性命就系于对方一念的选择间,无论自己做出何样的选择,到头来终究抵不过那位首席大人一转念的心情变化……听天由命吧!欧阳师弟和叶英师兄的下场告诉自己,不要妄图逃避这一次的审判。
反过来说,所谓的凶险与审判,不正是依着首席大人的意志而改变的吗?只要能将他说动,便是自己这条小命最可靠的保障!
他凝神屏息,逆着无尽黑暗的潮流往内走了几步,避过了几处警戒装置,深入到甬道内十余米处,在一个连环网络的陷阱前停了下来。他仔细观察了半晌,视线中的路线不住变幻,无数象征危机的警戒条错综复杂地通往四面各处,唯一安全的路径却只有一瞬间的开放时间。以他的身法,如果全力冲刺的话,大概能够通过,但其后的地域却是一片浑浊,不知潜藏着怎样的危机。倘若那后面还是一道同样的陷阱,他并没有信心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宋青果断地停下了脚步,张开嗓门沉声唤道:“首席师兄,小弟宋青求见!”
‘真是无趣!’石室中的秦言冷笑着发出感慨。本来还有点兴致的,这一下子全都被打消了。宋青好歹也是独孤胜手底下有名有姓的高手,今日一看也是闻名不如见面。跟昨天的宋晴纱比起来,他差得实在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