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星梦看着眼前的两个弟弟,没好气道,“书院下学的时候没到,说吧,你俩是不是又背着先生偷溜出来了。”
这两兄弟便是张延龄和张鹤龄。
三弟鹤龄是金氏的独子,儒燕同父同母的弟弟。四弟延龄则是由妾室陈氏所生,她本是金氏的陪房丫头,早年随金氏一同嫁入张府,生下延龄后不久便生病过世了。因此鹤龄和弟弟延龄都是由金氏一手带大的。
要说这兄弟俩,关系甚是和睦,可谓是形影不离,只是有一点让家里人不省心,那就是两人都不是读书的料。这不,到了十五六的年纪,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捞着,成天尽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
“姐,这回你可没猜对。”说话的是延龄,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星梦手里,“今天是娘让我们早些回来的。她说过些日子你要陪着长姐进京……姐,这个给你,别告诉爹。”
见他抽泣着背过身去,星梦低头看了看,抬眼道,“三十两?你哪儿有那么多钱,不会是爹的”
“姐,你想哪儿去了,”鹤龄看了看身旁的弟弟,“这是延龄卖掉了自己的那两只‘青龙将军’才得来的。”
“我记得那是爹去年送你的生辰礼物。”星梦知道延龄最喜欢斗促织,那两个稀有的大个头更是心爱之物。
“那不算什么,”延龄摇摇头,“我听娘说,从南京到京城坐马车要三个多月,姐,路上你要是饿了冻了,有了这些银子也能方便不少。”
“姐,这是我的,给你路上防身用。”鹤龄说着从腰带上解下来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递给星梦。
“鹤龄延龄……”星梦上前拥住他们,哽咽道,“放心,姐到了京城,会常写信回来的,你俩好好读书,别老惦记着我……”
“姐,我俩保证好好的,不调皮捣蛋,专心功名,”鹤龄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是呀,姐,等你从京里回来的时候,我俩说不定都成举人了呢,”延龄破涕为笑,突然蹦了一句,“对了,姐,娘刚才说要找你商量进京的事。”
星梦想到昨晚的信,便和两个弟弟作别,立马去了金氏的房里。来开门的是儒燕,她使了个没露馅的眼色,示意星梦赶紧进去。
金氏坐在榻上,似乎凝想着什么,她看见星梦走进来,微微一笑,道:“梦儿,回来了,外面冷不冷?”
“还好,娘,您有事找我。”
“来,坐娘这儿。”金夫人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于是儒燕和星梦一边一个坐在她身边。
“后天,你们就要出发了,娘舍不得也要舍得,就想嘱咐些话给你们。”
“这么快……”星梦大感意外。
“二月初八是进宫之日,早点去京城,也能安排妥当些。”
“娘,我舍不得你,我”儒燕紧紧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
金氏抚了抚她的背,道:“傻孩子,你这都哭了第几遍了。”又看了看星梦,只见她的脸上泛着晶莹的泪光,此时看见儒燕的样子,泪止不住流下来。
金氏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道:“和儒燕要讲的话都讲了,她心里也很清楚。只是你,娘担心的是你,梦儿,千万别做傻事。娘知道你心有不甘,可若是一定想要得到什么,是要用你心中同等代价的东西去偿还的,所以无论如何,不要只身犯险。”
星梦依偎在她怀里,“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儒燕和您,凡事我都会三思而后行的,您放心吧。”
金氏欣慰地点了点头,瞅着儒燕哭肿的眼睛,笑道:“你这副样子,相比是要落选的。”
“落选才好,我要和娘在一起。”
“娘也这样想,”金氏将头靠在她肩膀上,“不过此事但凭天意,万不可强求。”
“您说的话和星梦如出一辙。”
儒燕不住抹泪,却把脸越抹越花。星梦见她那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么?”金氏惊喜地看着一旁挂着泪痕的星梦,“有你陪着她,我就放心了。”
星梦点点头,“娘,您放心吧,只是我们去了京城,怎样落脚?”
“这你们放心,宫门附近有家广福客栈很是不错,掌柜是你爹的一个故交,你爹已和他就这件事商量多次,他会招待好你们的。”
看了看两个泪人,金氏又故作平静地道了声:“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准备一下吧。”
虽然她明着下了逐客令,儒燕和星梦还是磨蹭着不肯走,又话了好一番家常,才极为不舍地离去。
短短两日后,儒燕和星梦从南京出发北上,随行的有两人各自的丫鬟月迎和月新等一行人。
马车昼夜不停地驶向京师,一路颠簸,大家中途呕吐了好几次,休整了几天也还算好。
三个多月的旅程里,从南方的暮秋到北国的初冬,天气越来越冷,离乡越来越远。
在马车上,主仆几人一同守岁,度过了成化二十二年的除夕,终于,在第二年正月初六的早晨,驶进了北京城门。
这一日,众人正在马车上谈论着各自听闻来的京城风土人情,星梦建议众人应该先去街上讨教些京里人发髻的新样式,回来再为儒燕重新打扮,免得被人嘲笑落了俗套,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儒燕又气又好笑,正要反驳,却感到马车慢慢停下来,帘子也被掀起。“大小姐,二小姐,广福客栈到了。”
“到了,这么快。”儒燕叽咕道。
月迎先下了车,给儒燕搭了把手。
“梦儿,地上积雪好深,下来小心些。”
“嗯。”星梦应了一声,抬头瞧了瞧客栈的匾额,跟着跳了下来,接着下来的是月新。
眼前的是长安大街上的广福客栈,眼前的是天子脚下的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