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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就是死心眼,画是好的,但任多少大官富商多大价钱来买画,他只是不卖。后来大家知道他这个脾气,也就不理睬他了。他自己呢,过着穷日子,倒也不见他也多难过。”老妇一脸皱纹,很难看出脸上究竟是什么神情。
寒林摇头轻叹,“明珠埋没,岂有不痛之理?只怕不肯轻易表露罢了。”
“小姑娘,你们读过书的人说起话来,我老婆子是听不懂的。”老妇被她打断,有些不满地咕哝着,“你们呀,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难懂!”
寒林只是轻笑,抿了唇不再说。
“不过那傻孩子运气倒不差,那天一个大商人带着家眷路过此地。他那位小姐竟也是个傻丫头,硬是看上了这孩子,两人不知为何就在路边对着哭。这做爹的也是没办法,只好让他们成了亲。”老妇咧了嘴笑,周围的人听了这等奇事也都笑得了不得,都忘了自己原是立在这一所年久失修的“鬼屋”之前。
“寒林,你说的不错,丹青之怨,不是未能扬名,而是无人知音。”翟川压低声,安慰地瞥了寒林,她正定定望着破蔽的门户出神。
“他们成亲以后就住在城外的山庄里,山庄名儿怪怪的,什么魂啊魄啊的,是那个小姐起的,我们这些粗人是记不得的。不过呐,城里的算命先生都说这名儿不好,果然成亲没几年,两个人就都病死了。”
寒林眉尖轻蹙,明明是一个悲戚哀婉的故事,为什么从这老妇的嘴里说出来,就不是味道了呢?
“国都之中闹鬼,就是在他们死后才有的?”
老妇听她提起此事,一脸神秘,“怎么不是了?其实城里也没什么,我们都惯了,夜里睡得还香甜呢。听说那山庄附近才可怕呢,常常有白衣女鬼在河边走过,他们见过的人,都说就是那个小姐……”
“两位殿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倒叫我好找!”人群立刻向两边分开,一个身着蓝色缎衣的中年男子带了两个随从,匆匆走过小巷。
一边围观的人纷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还真是国主来了。”
“殿下怎么进城也不知会一声,成贤也好派人迎接。”吕成贤见他们站在画师丹青的故居前,不禁微微蹙眉。虽说商靳是让寒林前来查看此事,但也没有这样私下来的道理,若是让商靳知道,可不要责怪自己招待不周?
“您怎么来了?我们一会儿便会进宫拜访您。”翟川见他神色着急,随口敷衍,缓了缓氛围。
吕成贤这才轻笑,“守城的侍卫见你们两辆马车进来,便报给了我。等了许久,却又说你们没有往王宫来,只得带人出来寻找,不想你们竟跑到这个旮旯里来了。”
寒林敛眉,抬眼瞥了瞥他,“是寒林一时任性,累您劳神了。”
“太子妃殿下说的哪里话?大祭司嘱咐您来查看此事,这是清钟国之幸。”吕成贤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微微颔首,“不过此时天色尚早,那些邪气还没散尽,两位殿下身子要紧,先随我进宫去吧?”
“国主,此事已有眉目,不如让寒林进去看看?”
吕成贤微愣,这么多年来,请了无数巫者方士都不管用,他们才来了这不久,就有眉目了?这样想着,打量寒林的眼神不禁有些变化,这丫头容貌是美,可不枉了她母亲是水灵,却想不到连这些术法都这般精通,也难怪商靳一有机会就将她牢牢绊在京城。
早有人向那老妇说明寒林身份乃是祈天宫的少祭司,老妇便从贴身处取出一把钥匙,带着点笑,“既是少祭司大人,想必寻常的鬼怪是不怕的。这是门上的锁钥,你们还是小心一些,不要在里面逗留太久。”
寒林谢了,接过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锁,伸手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
周围的居民都聚在门外,好奇地向里面张望。
屋内与昨夜并无多大差别,依然是一床一桌,只是墙边的水缸中的积水早已干了,桌上的蜡烛也已燃尽。桌子下所有的画作都失去了踪影,只有几块用剩的颜料和一溜废弃的毛笔,静静地堆在水缸边。
“丹青先生心愿已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吕成贤也进了屋子,见里面情形冷落凄凉,也不禁叹惋,过了一会儿才对寒林的话领悟过来,“也即是说,清钟国不会再闹鬼了?”
“应当如此,只是尚有一事未明,不如我们与国主去宫中再谈?”
既是还有要事相商,安排下众人落脚之处,吕成贤便带着翟川和寒林到花园的水阁之中去了。
水阁中也设着一具伏羲式古琴,颜色棕黄,泛着温润的红色光泽。琴徽由玉片做成,七挂淡黄色的流苏长长地垂到地上。
寒林转眸,想起街上的歌舞之乐,不禁微微冷笑,“哦?原来在这歌舞繁华之地,竟还有能抚琴之人?”
吕成贤缓缓坐下,伸手一拨,一串清音便滑落下来,“太子妃殿下言中暗藏讥讽,是不喜欢国都中的歌舞乐坊么?”
见寒林敛眸不答,他慢慢调准了音调,轻笑,“去岁年关小王进京朝觐,上元之夜不能寐,恰好听闻有人在北靖门城楼上吹奏《破阵乐》。后来才听人说起,那人便是太子妃?”
“不错。”想起那夜的事情,翟川不禁含笑看着寒林。
“钟藏上古天地遗韵,琴为伏羲大神所制,这二者最为古朴。其次则推箫埙,颇得古韵。人说,琴声寥落,不过使人徒添伤感罢了,其实箫声呜咽,埙声低沉,不也如此吗?”
吕成贤说得很慢,既有无奈,也有劝导。
歌舞乐坊也不是他愿意见到的,只是因为闹鬼之事,城中数十年人心惶惶,若是日间再不能得到些许热闹欢愉,岂不是要叫人都闷死?见不得这些委曲求全之事,看来这个女孩子距离成为一名合格的祭司,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