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一月十九日。
明天就是大统领的就职典礼,二十号,传统雷打不动,到时大统领会发表演说,还要在白宫到国会大厦间的宾夕法尼亚大道上进行盛大的巡游活动。
从宋亚被枪击生命垂危新闻的出来后就开始有小规模闹事,到他术后第九天,也就是一月十三号晚上,A+CN将现场画面释出,十四号各地骚乱陡然升级,随后的十五、十六、十七号全米大乱,昨天各‘一线’城市的政客纷纷动用霹雳手段,比如彼得弗洛克就让伊利诺伊州国民警卫队开进了芝加哥市区,加上宋亚脱离危险的消息以及转院新闻画面适时传出,事态才迅速被压制下来。
黑人群体闹也闹够了,闹累了,总体上没造成九二年罗德尼金案的死伤、规模和广度,但不少城市的市容和商铺依然损失巨大,特别是‘震源’芝加哥,电视台的直升机全景拍摄里,部分城区浓烟冲天,宛如战后断壁残垣的震撼画面一点不输给当年的洛杉矶,当然,受影响区域没洛杉矶当时大。
主要还是因为各地黑人上层精英的分裂,九二年是象党执政,而且在大选年,黑人一般又聚居在城区,支持的政客自然也是驴党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闹起来没负担。
现在换成了获胜后无选举压力的驴党……
黑人毕竟是驴党的票仓,上层精英大都受驴党的影响,畏手畏脚可以理解,如果不是戈登强行在他的晚间新闻上泄露那三秒钟录像,各地还会更平静。
戈登让A+CN几乎逐帧播放了那段画面,用‘APLUS’字样的箭头标注出趴在雪地里生死不知的黑风衣男子,面目难辨的白人枪手骑着马高高在上,向下的枪口亮起火光,宛如3K党在行刑处决。
这幕一格一格缓慢重复展示的影像被其他电视台转载后,给全米黑人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就算私底下再挺驴党,上街抗议表明态度总是要的。
象党黑人这次也比较积极,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四星上将科林亲自督促执法部门尽快破案,连立场比宪法原教旨白人还保守,最高法唯一的黑人大法官,认为‘任何针对种族的区别对待都是宪法十四修正案所禁止的歧视行为,即使动机是善意的’以及‘应当警惕由少数精英来自以为是的制定种族政策’、‘不用对我们做什么,要是黑人不能自己站起来,那就让他趴着吧!’的克莱伦斯托马斯,都透过手下的助理对外传话抱怨。
“你很勇敢,戈登。”
位于马里兰大道上的芝加哥大学医学中心很满意媒体透露APLUS家属坚持要转院来这里,顶级医院也是需要广告效应的,宋亚在这能享受到一间特别定制的加护病房,幽静、便于把守,大得能摆下会客沙发、茶几以及新款电视、老式黑胶唱片机,一应俱全。
戈登和琳达晚上来探视,临走时老麦克难得主动拥抱了下戈登,并称赞,“接下来……有计划吗?”他问。
“呃,确实有很多组织发来邀请……我比较喜欢全国有色人种协会理事这个职位,你觉得呢?”
戈登反问。
“我不知道,我是白人。”老麦克眯着眼生硬回答。
“哈哈!”
戈登爽朗大笑,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APLUS,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走吧,琳达。”他安慰又在抽泣的琳达,“我们走了,麦克,再见。”
“再见。”
目送两位黑人精英步履沉重地离开病房,老麦克坐回沙发,独自剪他的报纸。
生活还要继续,男孩昏迷半个月,已很少出现人们全围在病房外的景象了,只有一小拨一小拨探视的客人经过提前预约到访,市长、州长、党鞭那些政客,黑人精英以及白人职业经理人们……
男孩的‘女朋友们’陆续过来,米拉、查莉丝……等等,哭泣、陪伴、对毫无反应的男孩自言自语,最后也只能沮丧地道别。
艾米、哈莉她们也离开了芝加哥,去忙自己的事业。
斯隆则开始在全米各地奔波,帮利特曼出版社推广教育片。
由于医学中心在海德公园区域,苏茜姨妈她们晚上会回不远的家里睡,白天再过来,住在高地公园的雪琳芬要独自带俩孩子,来的频率会低一些。
老麦克手中的剪刀悬于半空,目光在报纸上‘APLUS枪击案死亡人数再增加,第二名重伤保镖十天后宣告不治。’的那一页停留了许久,马沃塔终于没熬过去,也去世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这条新闻剪下来,收藏在自己的小本子里。
“没……没有预约。”消音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我,麦克。”原来玛丽亚凯莉过来了。
“进来吧。”
老麦克把门打开,将抱着小雷加的玛丽亚凯莉放进来。
“提醒下凯莉小姐,我们只有三个小时,麦克。”她的经纪人桑迪格伦在门外说道:“明天还要回纽约跑通告。”
“OK。”
老麦克把门关上。
“看,是爸爸噢。”
玛丽亚凯莉将花束放到床头柜,小心翼翼将儿子悬在宋亚头顶,小雷加的胖手摸向老爸的短胡渣,然后缩了回来。
“医生怎么说?”
玛丽亚凯莉吸吸鼻子把泪水憋回去,问道。
“都是群没用的蠢货。”老麦克继续摆弄他的报纸。
玛丽亚凯莉看向老头,感觉他一时半会不会抬头看这边,悄悄俯下身,嘟嘴在宋亚双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观察了会儿,“看来你不是青蛙王子……”她自言自语。
“什么?”老麦克没听清,以为在跟自己说话。
“没什么,可以吗?”她想把小雷加放在宋亚胸口。
“别这样,上次苏茜把他的缝合好的伤口弄得又开始出血了。”老麦克赶紧制止。
“噢。”
陪人事不省的病人很无聊,玛丽亚凯莉在病房里呆了两个多小时,后面主要在逗儿子消磨时间,等到桑迪格伦敲门提醒的时候便提出告辞。
“你是坐私人飞机来的吗?凯莉小姐。”老麦克突然问道。
“嗯,行程很赶……”
“把我也带上吧,正好想去翠贝卡拿一些他的个人物品回来,顺路。”麦克扶着老腰站起来。
玛丽亚凯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复杂地呆呆看着老麦克,几次尝试开口但嘴唇动着动着最终也没多问什么,“OK,没问题。”她答应。
“嗯。”
老麦克简单把东西收拾好,“消音器,这边暂时交给你了,我很快回来,做得到吗?”他问代替马沃塔的消音器。
消音器点头,捶胸,因为枪击那天陪托尼嗨去了不在,他很内疚,这些天用表现征服了老麦克。
“嗯,守在门口,除了苏茜她们没预约谁也不给进。”
老麦克嘱咐了几句,跟上前面的玛丽亚凯莉和桑迪格伦。
深夜的医院非常安静,只有玛丽亚凯莉的高跟鞋在走廊里的回音。
一行人上车赶去机场。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玛丽亚凯莉突然没头没尾的对坐在副驾驶的老麦克说道。
老麦克没有回答,闭目假寐。
还是那架湾流4SP,老麦克走进曾经非常熟悉的机舱,他看到玛丽亚凯莉专属座位前的小桌上堆满了曲稿,“这是你的新歌?”他问。
“嗯。”
“butterfly,蝴蝶?很美的名字……可以吗?”老麦克挑出一张来向她示意。
“请便……”
飞机很快升上芝加哥的夜空。
Whenyoulovesomeonesodeeply
当你真挚地深爱一个人时
Theybecomeyourlife
他无形间成了你生活的全部
It'seasytosuccumboverwhelmingfearsinside
因此内心容易产生害怕失去的强烈纠结
BlindlyIimaginedIcould
我盲目地以为我可以
Keepyouunderglass
将你囚在玻璃瓶下
NowIunderstandtoholdyou
如今我才恍悟要抱紧你的心
Imustopenupmyhand
我反而必须张开双手
Andwatchyourise
任你飞翔
老麦克习惯性地戴上耳塞,欣赏着歌词渐渐合上双眼,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没听见小雷加的哭闹,又梦见了那一天,男孩独自站在土堆上,向远处的工地蝴蝶般张开双臂,他很清楚男孩的事业心,也大概能体会到男孩此时愉悦的心情,电视台和唱片公司规模越来越大了,一切都在振翅飞向新的高峰,而做到这一切时,男孩才二十二岁。
他翻了个白眼,远处那几个骑马牛仔他早就看到了,是附近的农牧民,估计又在做什么地里冒出石油的美梦……
之前遇见过两次,他没有在意,当枪声响起时,一切都晚了。
他又开始内疚,手不知不觉松开,曲稿轻轻飘落地面。
“你来吧,闹死我了。”
玛丽亚凯莉起身把儿子交给保姆,经过老麦克身边时脚步迟疑了一下,捡起地上的纸回到座位,托腮茫然地看向舷窗外。
“凯莉小姐,睡吧,否则明天上台时会很辛苦的。”女助理劝道。
她摇摇头,泪水悄然流了下来。
Spreadyourwingsandpreparetofly
振翅待飞吧
Foryouhavebecomeabutterfly
你已蜕变成美丽的花蝴蝶
Flyabandonlyintothesun
纵情地飞向朝阳吧
Ifyoushouldreturntome
如果缘份使你回到我身边
Wetrulyweremeanttobe
那就证明我们确是天造地砌的一对
Sospreadyourwingsandfly
所以振翅高飞吧
Butterfly
花蝴蝶
‘在新的千年中,我们在人类事务方面具有光明的新前景,这一时刻将决定我们的前进方向和我们的性格,几十年来……’
二十号,风景这边独好的纽约,市府成功和Jazzy和达蒙达什达成默契,也压制了内城广播公司,他们只算漏了斯派克李,在那位导演的呼吁下黑人还是上街了,但总体和平,在朱利安尼的早早警戒下远没有其他城市闹得激烈。
上东区,房里电视正在播放大统领的就职演讲,但没什么人有心情关心,摩图拉轻松微笑着坐在老板桌后面,侧面是他的律师,对面则是两位纽约市警署警探。
“你现在唯一的选择是投案自首。”
警探威胁道:“纽约警方已经将科伦坡家族一网打尽,他们的两任老大早已被朱利安尼市长关进,一个刑期一百三十六年,一个一百年,他们完了,你背后的黑手党势力完了,汤米。”
“这和我的委托人无关,我的意思是虽然外界传言汤米和黑手党有染,但我发誓,他绝对是一位守法市名,不过恰好是意大利裔,仅此而已。”律师回答。
“别装傻,看看这个吧。”
警探将一份文件丢到桌子上,“那位比弗利山庄的肇事司机已经将你供认出来了,汤米摩图拉,你通过安东尼佩利卡诺雇佣了他,当时参与监视APLUS的其他小角色也已陆续到案,总而言之,他全招了。你还曾经透过安东尼佩利卡诺给科伦坡家族打过招呼,让他们派手下麦克汤利召集人马,去芝加哥伺机第二次行刺APLUS……”
“都是诬陷,安东尼佩利卡诺已经不明不白死了……至于麦克汤利?那个被FBI击毙在汽车旅馆的银行抢劫犯?难道他还能还魂供认出这些吗?”
律师不屑地点点那份文件,“简直漏洞百出,我们不接受欺诈,法庭是要讲证据的。”
“不接受交易?”警探问。
“不,汤米是清白的,自首什么的太荒唐了。”律师得到摩图拉的同意后正式拒绝。
“切,求生欲还真强。”另一位警探低头小声咕哝了句。
“什么?”律师没有听清。
“没什么,那我们告辞了,下次再来时会带上逮捕令。”两位警探也不多啰嗦,收起文件起身告辞。
“我送送他们。”律师跟了出去。
等他们全部离开房间,摩图拉瞬间泄气,颓然在椅子上。
他先看了会儿就职典礼,人们已经簇拥着大统领夫妻俩在宾夕法尼亚巡游,路边依稀还能看到没清除干净的闹事份子抗议涂鸦。
华盛顿特区黑人比例也不少,是黑人政客和驴党的铁票区,他想到黑人平权领袖杰西杰克逊已经鼓噪了很久,驴党想让华盛顿特区升格成为一个州,这样等于驴党在参议院能多两席,众议院也有进项,象党正在疯狂抵制。
可笑的政治倾轧,无聊透顶,他开始换台,在玛丽亚凯莉献唱新歌Live的MTV台停留,他经常背着人独自欣赏,放下遥控器,“太少了,穿太少了……”抿着白兰地酒边看边吐槽。
嗯?外面似乎太安静了?起身去打开门,里里外外,房前屋后的保镖们忽然全不知去哪了。
“该死!”
他找了一圈后咒骂着掀开窗帘一角,看到律师和警探们仍站在门外交谈,略微放下心,大步回房,拨通一个号码。
“我接到了通知,从今天开始,史诗唱片不能再为你的个人安保承担任何费用了。”电话那头的人回答。
“起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他骂道。
“抱歉,汤米,你知道的,我只是奉命办事……”
“算了算了。”
摩图拉不耐烦的把电话挂断,仰脖子喝了一大口酒,又打给霍华德斯金格。
忽然感觉有点头晕?可能是焦急导致的吧,无人接听,不能等了,他拨通一个相熟的私人安保公司电话。
‘咔嗒。’
座机插簧忽然被一根手指按下。
他抬头,看到了一张黑人脸,近在咫尺。
不由吓了一大跳,跌坐在老板椅里,“你……你们……”
房间门缓缓被关上,门后面的另一位黑人现身。
“嗬……”他发现自己呼吸困难,头更晕了,“嗬嗬……你们……”手颤抖着指向桌上的白兰地。
两位西装黑人没有回答,一个默默摆弄办公桌上的文件位置,找钥匙打开抽屉小心搜检,一个将酒杯连着酒收进随身带来的小塑料口袋,然后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模一样的新杯子,重新倒上半杯。
“汤米……”
老麦克的白胡子从阴影里出现,他冷淡看着仍在扭动身体挣扎的摩图拉,在对面坐下,平静地欣赏着这一幕。
“你……哈哈!”
摩图拉认出了他,APLUS的贴身保镖,什么都明白,其实自己得到安东尼佩利卡诺疑点百出的死讯后,何尝不早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呢?
他用已经快哑掉的嗓子嘶笑,“你亲自出现在我这,是自找麻烦!”
“无所谓,都无所谓了,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麦克看向那两位安德伍德幕僚长道格安排来的黑人,很神秘,但从手法和办这类事情的熟练程度,以及行动前交谈时明显受过良好教育的谈吐和口音上判断,应该来自某个情报单位,自己确实不该一起来留下隐患,但……
确实已经无所谓,不重要了。
他只想亲眼看到对方在面前停止呼吸,而不是和某位大人物达成交易,假死然后在国外的某个小岛上隐秘而恬静地度过余生。
一位黑人收拾好桌子,将瓶安眠药拿出来,拧开瓶盖。
摩图拉掐着自己脖子,大口大口尽可能地呼吸新鲜空气,目光绝望的看着这一切。
不知道刚才的酒里被放了什么,眼皮越来越沉重,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
感觉到正被一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捏开牙关。
最后一幕传进脑海的画面,是APLUS的贴身保镖龇起了牙,绷紧脸部肌肉,目光格外享受地盯着自己微微点头。
“转……转告APLUS,我在……在地狱等他。”
他头歪到一边,双手无力垂下,在座椅扶手外侧晃晃荡荡。
Ihavelearnedthatbeauty
我领悟到美丽
Hastoflourishinthelight
是在阳光下才能绽放异彩
Wildhorsesrideunbridled
野马无羁地奔驰
Ortheirspiritdies
才是自由的精神所在
Youhavegivenmethecourage
你给了我勇气
TobeallthatIcan
让我可以征服自己的一切
AndItrulyfeelyourheartwill
我由衷地相信你的心
Leadyoubacktomewhenyou're
会引你回到我怀里
Readytoland
当你准备为真爱停留
Spreadyourwingsandpreparetofly
振翅待飞吧
Foryouhavebecomeabutterfly
你已蜕变成美丽的花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