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镇中的某家客栈内,三个人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位老人的讲述。天真孩童手里的糖葫芦早就吃完了,却仍意犹未尽的舔着手里的竹棍。
“本应该死了四十多年的人居然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不再是过去众人尊敬的云昉大人,而是为五毒教带来灾难与杀戮的魔人。但令人吃惊的还不止这一点。云昉重创教主之后,前来接应他的人,竟然是当年与他在同一天消失的前任大巫祝。”
青桐震惊无比,手里捏着的琥珀花生仁都忘了吃,她不禁问道:“怎么会这样?那后来呢?五毒教和云翳怎么样了?”
徐老头长长叹了口气,脸色神色戚戚然,缓缓说道:“五毒教遭受重创,境况之惨烈,遍地尸骸,血流成河,人类的尸体与毒虫毒兽的尸体混在一起,已经再也分辨不出,那情景,人家地狱,也不过如此。神殿之中,一位大护法身亡,手下的八大坛主仅剩了一位,手脚俱残。而一干教众死伤无数,惨不忍睹。而神坛中,五巫卫中三位过世,巫卫伤亡大半。而教主云翳……唉。云昉离去之时,放出大片毒虫,意欲以一人之力与五毒教拼个两败俱伤。教主云翳为救众人,以最后之力将一身精血化为毒雾反噬毒虫,虽救下了教众,而自己却是油尽灯枯。大巫祝与巫医用尽一切手段,仍是回天乏术,当晚便撒手人寰了。”
自建教以来五百多年,五毒教从未像那天那样凄惨过。一些平时上不了台面的小教派趁火打劫,烧杀掳掠,占据了原属于五毒教的各个分坛,以扩大势力。而教中,在那场大战里残存的几员战力,在平时全是威名赫赫的人物,也被那些跳梁小丑肆意耍弄,连气带惊之后,更是所剩无几。一个规模庞大历史悠久的教派,在一天之内,竟然几乎被完全打散。云漪蓝当机立断,带领仅剩的几十名教众,退回到那十万大山的最深处,在那险恶之地韬光养晦。
所有人都认为五毒教就此完蛋了,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教派趁机瓜分土地,互相残杀,互相吞并,仅仅三年的时间,整个南疆变得乌烟瘴气,许多村落不甘骚扰,走出了大山。陶家镇也由此渐渐兴旺起来,变成苗瑶汉各族混居的场所。也就是在那时,狂医云漪狂开始游走于山中的各个村落,用独到的医术造福苗疆。
这时,青桐又发问了:“造福苗疆?你之前不是还说他是……”
“你听我把话说完啊。接下来才是重点。”徐老头喝了一口水,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时正是云漪狂刚刚有些名头的时候,同时也是山中形势越渐稳定、几个教派初见规模之时,就在一个风雨飘摇狂风大作之夜,一伙仅二十人组成的神秘队伍,杀进了被雀占鸠巢另立新教的五毒教神殿,仅仅一夜的时间,新教教众被全部制服,但凡有所反抗的人,全部身首异处。天亮后,一高挑清冷的女子走出神殿,有人认出,她竟是消失了三年的云漪蓝。”
谁也不知道在那三年当中,云漪蓝经历了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当初进山时已经是不足百人,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包括大巫祝在内的,却只有不到五十人。可想而知,在那片险恶之地,他们所受的苦必定是超过常人想象的百倍。但,所有人都变了,变得强悍而坚韧。尤其是云漪蓝,她以一个女子的柔弱肩膀扛起了所有的重担,原本就清冷的性子更加冷若冰霜,举手投足之间隐隐透着锋芒。
在那之后的事情就要简单的多了,云漪蓝重整五毒教,用雷利风行的手段迅速收回所有领土。现在的五毒教虽没有当初那么庞大繁荣,但人心却是史无前例的齐聚到一起。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老教主报仇,一雪前耻。但云昉却如四十多年前一样,再次人间蒸发。
“也就是同时,狂医云漪狂突然性情大变,四处滥杀无辜,老弱妇孺统统都不放过。虽然时间不长,云漪狂便销声匿迹,但时至今日,虽然已经过了两年,除了五毒教外,狂医云漪狂仍是所有人的禁忌。”说到这里,徐老头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陷入了沉默。所有的事情,到这里,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青桐也不由得感慨,云翳恐怕到死也没想到,当年感情深厚的亲哥哥竟然会企图覆灭五毒教,并对自己下毒手,想必,临终之前云翳也是心有所憾的。而最令人唏嘘的,还是云漪蓝了。算算时间,当年的她,年龄绝对不会比现在的自己大到哪里去。亲眼见到父亲的死亡,五毒教的覆灭,那满地的尸骸,滔天的巨变,如果换到自己身上,就算不会崩溃,也绝对没有勇气挑起复兴五毒教的重担。能够将五毒教打理到现在这样的规模。唉,虽然是一个传奇般的女子,可也是一个会让人怜惜而敬佩的女子啊。
忽然,一直没有出声的萧湛皱了皱眉,抬眼看向徐老头,问道:“我之前听客栈的小二说,山里现在在打仗,这是怎么回事?”
徐老头愣了愣:“打仗?哦,那应该是五毒教与其他教派在打仗吧。想也知道吧,那些立派成形刚刚稳定下来的教派,以前在五毒教失势时落井下石,现在见识了云漪蓝的手段,当然害怕了。一是不愿坐以待毙俯首称臣,二是看不起身为女人的云漪蓝,所以这一来二去的,就打起来了呗。大抵不过是以卵击石,时间不会长的。”
“那云漪狂呢?既然是前任教主的儿子,总不会因为做下那等令人发指的恶行之后,就永远不会出现在众人眼前吧。记得你之前说过,他在五毒教中,是被人当做神一样的供奉的。”
这时,徐老头出人意料的露出为难的表情。青桐和萧湛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乐意了。
“徐老头,你可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们一大笔银子呢。要是不愿意说,我们也不为难你。要么还钱,要么用别的东西来抵押,你自己选吧。”
“用什么东西来抵押?”徐老头试探的问道。
青桐没有理他,反而转头看向萧湛,歪着头故作沉思的说道:“哎,对了,我记得掌柜的好像说过,陶家镇每年都会莫名其妙失踪几个人,没人管没人问,我没说错吧?”
不等萧湛点头,徐老头已经变了脸色,黑着一张脸,慌忙摆手:“别啊两位,虽然是两不管的地界,可这光天化日的,杀人越货,恐怕有违道义吧。”
“那是你的道义,不是我们的。”
徐老头哆嗦着一张嘴,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旁的徐小儿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的放下早就空了的竹棍,撇了徐老头一眼,淡淡的说道:“爷爷,快说吧。不然我年小力弱,可没法为你收尸啊。”
徐老头两眼一瞪,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么没良心的小东西!那我养你是干嘛的!”
徐小儿眼皮都不抬的回了一句:“合着您养我,就是有一天给你收尸的啊。”徐老头气的老脸通红,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青桐看着好笑,忍不住摸了摸徐小儿的脑袋。
徐小儿偏过脑袋,不满的瞪了青桐一眼:“说了多少次了,别老是摸我的头。”侧头看向萧湛,朗声说道:“我来告诉你吧。现在的五毒教虽然是有云漪蓝执掌大权,但却不是五毒教的教主。”
“不是五毒教的教主?”萧湛疑惑,“什么意思?”
“上任教主临死之时,就已经留下让次子云漪狂继承教主之位的遗嘱。所以云漪蓝虽然是复兴五毒教的人,并是众人心中教主的不二人选,云漪蓝却迟迟不愿意就任教主一职。说白了,就是有实无名。而现在,有消息在传,云漪蓝派出大批人手在寻找弟弟云漪狂。”
“你是说云漪狂不在五毒教中?”这话一出,青桐不禁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白痴。这不是废话嘛,如果云漪狂在五毒教里,那直到几天之前一直在一起的云轻狂是怎么回事。不过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既然云轻狂早在五年之前就离开了五毒教,那么那段发癫的日子又怎么解释?
徐小儿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一样,眨了眨眼睛,天真的说道:“外界都在传,云漪狂经由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因愧疚而发疯,从一个仁心仁术的大夫变成彻头彻尾的魔头。云漪蓝放出寻找云漪狂的消息,不过是在迷惑众人视线,意图是延长时间,以便让巫医治好云漪狂的疯病。但是呢,我和爷爷却不这么认为。”
萧湛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五年前留书出走的云漪狂,与两年前丧心病狂的云漪狂,根本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