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一直处在半昏迷中。》し(全文字)
有无数的海浪在包围我,冲击我,将我彻底的淹没,让我完全的窒息……我在挣扎,在那海浪里挣扎。不,那不是海浪,海浪不会如此滚烫,烫得像火山口里喷出来的岩浆,是的,这是岩浆,火山里喷出来的岩浆吧,一股又一股,一波又一波,像浪潮般在吞噬着我。无数的红色的焰苗,在我眼前迸现,那滚烫的浪潮像一层熊熊大火,淹没了我,我不能呼吸,不能喘气,我挣扎着要喊叫,岩浆就从我嘴里灌进去,烫伤了我的五脏六腑。
在那尖锐的痛楚中,在那五脏六腑的翻搅下,在那火焰般燃烧的炙热里,我意识的底层,还有一部份的思想在活动,一部份模糊不清的思想,跟着那火焰一起扑向我。火焰里,有许承彦、有高子谕、杨绿筠、还有丁婉姿、冯绩宽和纪均泽!那一张张的脸,重迭着,交替着,在火焰中扑向了我。
于是,那蠢动着的思想,就在浪潮里冒了出来,挣扎着提醒我一些事情;高子谕和杨绿筠要结婚了!他们有孩子了!还有他和我在床上纠缠的画面!他让我滚?他打我?他不要我?我转侧着头,拚命想集中自己的思想,集中自己的意志。然后,我就在各方面纷至沓来的思潮里,抓住了一个最重要的目标。不,子谕,你别走!我有好多话好多话要告诉你!我没有一天不想你!你要听我说,听我说,听我说,……可是,他的脸怎么那样模糊,那样遥远,他在后退,在离开我,他涣散着,在消失……我恐惧的伸出手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般的狂喊——
“高子谕!”
这一喊,我似乎有些清醒了,我依稀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怎么会在床上?我不清楚,我也不想弄清楚。有只温柔的、凉凉的手抓住了我在虚空中摸索的手。同时,有只冰袋压在我的额上,带来片刻的清凉。我转侧着头,喃喃的,口齿不清的呓语着,“子谕……你过来,我……我……我要对你说,你不要走!高子谕,你不要跟她结婚!不要……”
我挣扎着,所有的意识,又像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我扯不出头绪。而那火焰又开始烧灼我,烧得我每一根神经都炙痛起来。
“我爸呢?我爸爸在那里?他……他是最好的父亲,我……我要找他去!子谕,让我们一起去找他……”我忽然睁开眼睛,茫然回视,“爸?”
“真真,我在这儿!”我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说,那熟悉的,许承彦的声音。然后,有只手在抚摸自己,自己的额,自己的面颊,为什么父亲的声音哽塞而颤栗,“女儿,原谅我吧,都是我害了你!”
父亲的声音又远去了,飘散了,火焰继续在淹没我,继续在吞噬我。我挣扎又挣扎,却挣扎不出那熊熊的大火,那岩浆从头顶对我扑过来,我哭喊着,求救着——
“不要烧我!不要!不要!不要……”
“真真!天啊,你饶了我吧!”另外一个熟悉的男声飘进我的耳朵里~好像是高子谕的声音
有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有人在给我注射。模糊中,我似乎听到有女性在哭泣~
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我不要死,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不要死!我要找许岚要孩子,要告诉高子谕,要告诉他……我的意识逐渐消失,思想逐渐涣散,听觉逐渐模糊。沉重,什么都是沉重的,沉重的头,身子,手脚,还有沉重的意识……我睡了。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又浑浑噩噩的醒觉过来,听到一个好遥远的声音在说:
“烧退了。医生,快来看看她!”
然后一个女性哭哭啼啼的声音,“真真,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原来,我病了。我想。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朦胧,所有的东西都是朦胧的:灯、墙壁、爸爸的脸……爸爸的脸、还有陆月华的脸,他的脸像水雾里的影子,遥远,模糊,很不真实。我眨动眼帘,努力去集中视线。
“爸……!”我叫。奇怪着,自己的声音怎么那样陌生而沙哑!
他一下子扑到床边来,用双手紧捧住我的脸。他激动而惊喜交集的喊,“真真!你醒了?你总算醒了!你认得我吗?”呵,爸爸你真傻,我怎么会不认得你?我看着他,你为什么都哭了?你为什么那么伤心?我举起手来,想去抚拭掉他的泪痕,但是,我的手多么沉重啊,我才抬起来,就又无力的垂下去了。他立即握紧住我的手,一迭连声的问,“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拿,躺着别动!”
而一旁的陆月华也是喜极而泣,一直在抹眼泪,摸着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凝视着我爸,模糊的视线逐渐变为清晰。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你好像变老了很多!头上都有白发了!我忽然惊跳,怎么?自己病了好几年了吗?为什么许承彦都老成这样了?我惊惶的转头张望,这是自己的卧室,衣柜依然在那儿,壁纸依然是素色的小碎花,只是,在屋角,有个陌生的白衣护士正推着个医药用的小车,上面放满了瓶瓶罐罐……怎么?自己病了?为什么病了?我蹙紧眉头,记忆的底层,有一大段空白,我怎么都想不起来。“爸爸,”我迷糊的说,“我在生病?”
“是的!”他急急的说,摸我的额,又摸我的手,悲喜交集,而且语不成声,“你病了好一段日子,现在,都好了,你马上就会好了!”
“我病了——很久了?”我神思恍惚,记忆中,自己被海水淹过,被烈火烧过,似乎已经烧炼了几千几百万年。
“是的,”陆月华温柔得握着我的手,坐在我身边,泪水盈眶,“差不多有三个多月了。前两个月,你住在医院,后来,我们把你搬回家来,照顾起来方便些。这位王护士,已经整整照顾你三个月了。”
三个月??我昏迷不醒有三个月!
哦,只有三个月,并不是几千几百万年。我皱起眉头,极力思索,什么都想不起来。再深入的去凝想,我整个脑袋就像撕裂般的疼痛,“我——生了什么病?”我困惑的问。
什么病?他们望着着我,原来我已经记不起来,原来我都忘了!幸好我记不起来,幸好我都忘了!只见许承彦深吸了口气,眼眶里盛满了痛楚,他嗫嚅的回答,“是……是一场严重的病毒性脑炎。”
“脑炎?”我蹙眉,“怪不得——我脑子里像烧火一样。”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情绪好似有些低落。
我闭上眼睛,累极了,累得不想说话,更不想思考,我眼皮沉重得像铅块,只是往下坠。我含糊的、口齿不清的又问了一句:“他呢?高……子谕呢?”
许承彦沉默了两秒钟,“他在医院。当初是他跳下河把你救过来的,后来为了你,他几天几晚都没有睡……他尽了他的全力……”我忽然住口,发现我已经睡着了。我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然后,我又醒了,我的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我床边低低的谈话。
“她醒来了?好了吗?”
“别急,只是烧退了,也能认人,说话还不太清楚。”
“她高烧了那么久,会不会失去一部份的记忆?”
“我很怀疑。”父亲低哼着,忽然警告的说了句,“嘘!别说了,她醒了!”
我眨动着睫毛,睁开眼睛来。而高子谕的脸正面对着自己,眼睛深深的凝视着我。怎么?他也老了!他的面颊憔悴得像大病初愈,他老了!为什么?只为了我大病一场?
“子……谕”我低低的叫,尝试要给他一个微笑。
但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纠结和痛苦,他眼眶就发热了,流泪了,他握紧了我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的,我都忘了!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我昏迷时呼唤过的名字,我现在都记不得了。可能吗?上帝会如此仁慈的给我这“遗忘症”吗?他更深刻的注视着我。
我疑惑的看着高子谕那湿润的眼角,“我一定病得很厉害?是不是?我把你们都吓坏了?”
“真真,”高子谕用手指抚摸我的面颊,我那消瘦得不成形的面颊。他的声音哽塞,“我们差一点失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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