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墨从台上下来的时候，果然被教导主任截住了去路。主任眼里冒火，气得说不出话，像是想不到更贴切的措辞去痛骂夏语墨一顿。不等教导主任发作，夏语墨就被一只软软的手抓了去，边说笑着边将她带离了后台。那手的主人将胳膊搭上了夏语墨的肩头，与她贴得很近，散发出幽幽的香水味道。原来是卫生老师。
这卫生老师是个二十八岁的姑娘，长得清秀可人，温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调皮的心。平常她总是穿着白褂子，躲在卫生室里百~万\小!说，要是有学生受伤了或是生病了去找她，她总是漫不经心地笑着替人诊断。不过她落手并不轻，有的学生肚子骤疼去找她，总要被她摁得嗷嗷惨叫。今天她穿着简单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要比平常年轻。
她兜着夏语墨的脖子笑盈盈地叹道：“好姑娘，你够勇敢的啊！”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下了台后，夏语墨才微微感到有些紧张，她连“老师”顾不上叫了。
“嗯，就欣赏你这种实话实说的。”老师个子瘦弱劲道却很大，被兜着夏语墨不得不与她步伐一致，“我刚听你在台上说这些就觉得你这姑娘太威武了。”
“这也谈不上吧……老师。”并不习惯与老师如此亲密的夏语墨被压着肩膀，不知道老师是何用意。
老师愉快地把夏语墨往身边拢了拢，说道：“我还要谢谢你呢，姑娘，今天之前我还犹豫着要不要下决定，倒是你这演讲让我都觉得脸都红了。”
“什么决定？”
“等我跨出这步再告诉你吧。”老师又摩挲了一下夏语墨的胳膊，忽然转换了话题，“对了，你和我们大帅哥怎么样了？”
“啊？大帅哥？”夏语墨心里明白老师所指，嘴上这样问着，脸早就红了。
“是呀，大帅哥陆飞呀。不瞒你说，这么帅的别说我们学校没有出现过，就连我从小到大见过的男生里也没有这款的。”老师一边眨眼一边说，措辞夸张，不免让夏语墨觉得老师是在逗自己玩。
“老师觉得他帅？”
“喂，你脸都红了，还反过来问我？”老师毫不客气地盯着夏语墨绯红的脸，“你今天的讲话不就是在表达‘陆飞我给你陪葬’吗？”
夏语墨偷瞄了老师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暗自思忖，她觉得这老师坦率又可爱，放下了戒备，直言道：“他确实……算得上帅啦，不过其实帅不是……”
老师忙接过话：“我懂，我懂——帅不是他最大的优点，是不是？”
夏语墨瞪着大眼看向老师的脸，觉得老师似乎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哇，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老师指着远处走上了后台四下张望的陆飞。
后台准备节目的人群里，陆飞正伸长了脖子找夏语墨。老师朝他挥了挥手，又将夏语墨推到了他跟前。
不等夏语墨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表情，陆飞就张开血盆大口吼了起来：“你怎么那么笨啊！讲这些做什么啊！”
夏语墨从来不怕他这番凶神恶煞的模样。小时候，他越是这样凶狠就越是证明他的招数已经用尽了；长大了，每当他摆出这张脸时一定是真的气急了，但反正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不分轻重地欺负她了，被他吼也无非是成全他发泄脾气罢了。
夏语墨向来懒得解释，就只管朝前走去了，把陆飞丢在了身后。
那陆飞就像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追上几步抓住了夏语墨的胳膊又问了同样一句：“喂，笨蛋，你讲这些到底是做什么啊！”
夏语墨横他一眼道：“我只管讲实话，你管得着我？”
“我怎么管不着你了？”陆飞突然触到了夏语墨长袖底下质感硬挺的纱布，才记起夏语墨昨天晚上受的伤，忙松开了自己鲁莽的手，放低了音量，“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不管你谁管你？”
夏语墨被他逗笑了，她加快了脚步，故意丢下了冷冷的回话：“讲了实话我高兴，你不乐意看我高兴？”
其实，陆飞怕夏语墨跟他一样丢了计划中的光明前途所以才这样紧张，夏语墨是知道的。果然，陆飞紧跟着她说道：“傻瓜，我是怕他们真给你警告。”
“给就给，敢作敢当，应该的，难道不是吗？”夏语墨忽然立定在原地，紧跟着她的陆飞险些撞上她，忙不迭地刹住了脚步。
陆飞本就一直赞同且奉行这样的观点，现在夏语墨如此反问他，他终于不再纠结于这件连夏语墨都不在乎的事情。
他大概是对刚才自己凶神恶煞的态度略感抱歉，微微驼着背，瞅着夏语墨的侧脸，谄媚地问：“六一节怎么过呀，要不要哥哥请你吃大餐？”
“才不要咧。”
“真的？我准你敲竹杠喔。”
“谁敲你，我得回家看爷爷奶奶。”
“哦。对了，刚才小乔找你说什么呀？”
“咦？你怎么不叫她‘老乔’？”
“咳，小乔不一样，医术好，人品棒，气质佳，总不能把她叫老了吧。”
陆飞嘴里的“小乔”即是卫生老师，陆飞与她的交情不浅。不管是运动还是打架受的伤，陆飞都要麻烦乔老师给他上药包扎。有时候生了病，他总觉得问自己的爸爸吃什么药完全比不上问乔老师来得靠谱。
“是啊，小乔挺好玩的。”
“那你告诉我吗？小乔找你说什么呀？”陆飞把话题切回了刚才的轨道上。
“说你呀，”夏语墨眨着眼逗他，一边笑一边朝自己的座位走去，“说你长得丑，却还那么招摇。”
“不会的吧。”陆飞的脑筋不爱拐弯，他信了夏语墨的话半分，认认真真地纳闷起来，因为他自认为自己的长相应该是不赖的。
六一节当天下午学校没有安排，许多学生连饭都没有留在学校吃，急匆匆地撤回家或出去撒野了。一拨孩子从昏暗的影院里涌到了室外，刺眼的阳光叫他们睁不开眼，空气里温热的小分子在他们□□的皮肤上跳跃着，夏天真的到了。
散了场的学生没有排队的习惯，通常都是成群着回学校。陆飞与夏语墨并肩而行，高卷卷走在了两人的中间，她侃侃而谈，就好像早就忘记了昨晚的可怕遭遇，又或者没心没肺的这姑娘压根儿就不觉得这遭遇可怕。
她只字不提离家出走的事，只管评论着刚才观摩的演出和电影。突然，身后飞来的鲍瘦猴闯入了他们三人的阵营。大家都对此感到奇怪，没想到鲍瘦猴居然也赶来过六一节了。鲍瘦猴大喊“他妈的才不是”，他走到了夏语墨身旁瞧着夏语墨的脸色，诚恳说道：“我是特地来瞧瞧我们墨墨的。”
夏语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别过了脑袋去。鲍瘦猴却调皮地拿他瘦长条的脸去追随，似要把她看穿了。
忽然，他直起身子转过脸去，咧着大大的嘴，直截了当地朝高卷卷埋怨：“你这个高卷卷，没事出什么走啊，你看，墨墨昨天受了伤，老子昨天他妈的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说完，他撩起了自己的汗衫，露出了肋骨上的乌青，碎碎念道：“疼死老子了。陆飞，我看你小子也挨了不少拳吧？”
陆飞竖起了眉毛骂道：“还好意思说？叫你加入那个蠢帮！”
“你怎么怪我哇，要怪就怪高卷卷！”鲍瘦猴不再把高卷卷说成“你家高卷卷”，他多少看出了一点端倪，“你问问她，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虽然鲍瘦猴已经察觉到陆飞对高卷卷无意，但还是习惯性地叫他去问个究竟。
高卷卷最不喜欢这鲍瘦猴毫无顾忌地乱说乱讲，她气呼呼地把话抢了过来：“哼，离家出走怎么了，也不关你什么事。”
说着，便拉起夏语墨的手加快了脚步。
去学校拿了书包后，高卷卷拉着夏语墨去了镇上新开的文具店。她们很久没有一起玩，但玩到一起后就又没了什么嫌隙。虽然夏语墨并不喜欢逛这些花里胡哨的小店，但她也乐意陪高卷卷挑挑拣拣。
高卷卷拣了几本同学录和几套信封信纸，又在一堆标着不同香气、不同颜色的笔中犹豫了许久。
“不都差不多么？”夏语墨实在不明白牛皮纸封面的和漆黑封面的同学录有什么大的区别。
“这是一辈子的留念，当然要买最耐看的了。”高卷卷手中抱着好几本同学录，“还要用最漂亮的笔写才行。墨墨，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好。”高卷卷从笔架上抽出一支天蓝色的水笔，“到时候你就用这支笔给我写同学录，我把最重要的第二页留给你，嘿。”
“啊？”虽然夏语墨不怎么喜欢争第一，但是高卷卷这话却叫她好奇，“怎么不给我最重要的第一页呀？”
高卷卷神秘一笑：“马上你就知道。”
不等高卷卷揭开谜底，夏语墨就知道高卷卷一定是要把同学录的第一页留给陆飞，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脑子秀逗时问出了这问题。
她看见高卷卷专注地在货架前忙忙碌碌、左挑右拣，看见高卷卷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以求看到更高处的货品，看见高卷卷满脸纯净明媚的笑，觉得她就像一个从来不知疲倦的古怪精灵。
夏语墨不胆小，却不知为什么怕极了想到这桩事——想到自己喜欢着陆飞，眼前的这个满脸欢喜的女孩也一样喜欢着陆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