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阴凉,即使是盛夏,这夜里也透着凉气。
川东区域来的董家兵耐寒可以耐湿不行,一旦换休下来,就会聚在火堆前烤一烤后背,祛祛湿气,免得总觉得背后森凉。
可是身为他们的吴统领,理应在帐子里休息的人,却一直站在小姐的营长外,同值守的小兵一起盯着夜晚的山峦与孟家营地。
“饭做好了吗?”玉儿从营帐内走了出来:“小姐饿了。”
吴统领转身看向身边的小兵:“快去催。”
小兵应声跑开,玉儿就站到吴统领身侧,低声道:“可以啊,像模像样的,你什么时候连怎么安营扎寨都懂了?”
吴统领看了看四周低声作答:“夺魂房可不是只教杀人。”
玉儿噗嗤一笑:“是吗?我还以为……”她话未说完,就被吴统领给打断了:“你看孟家兵的营地,看出什么来了吗?”
玉儿闻言朝前看去,细细观察了片刻:“嗯……没有我们这边这么井然有序吧,值守的人也太少。”
“他们有问题。”
玉儿不解:“怎么讲?”
“九蛮山的蛮夷凶顽,他们却能如此散漫不设防,要不就是庸兵无序,要不就是早已拿下九蛮,你觉得可能是前者吗?“
玉儿毫不犹豫地摇头:”当然不会是前者,孟家兵若是纪律松散之辈,姥姥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所以,只能是后者。“
”既然是后者,那我们就不用担心九蛮袭击了。”玉儿神情一片放松:“今晚倒可以安枕无忧了,是好事啊。
好事吗?
吴统领并未出声赞同,他沉默着,眼神仍然落在远处的九蛮山上,神情凝重不见一丝松懈。
时间在夜风中悄悄流逝。
被约束在帐子里的花柔,无聊地揉揉脖子,困乏轻喃:“真想出去走走。”
玉儿正将喜冠和喜服收进包囊中,闻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外面可是荒野山林,有什么好走的?”
花柔轻笑了一下:“我小时候就在这样的荒野山林里长大,跟着我爹到处采药……”话说一半,她垂下了头,昔日欢乐的时光再不复回。
玉儿快步走到花柔身边:“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你的家人,他们……还好吗?”
花柔摇摇头:“他们都已经……不在世了。”
玉儿愣了愣,轻声道:“我娘也不在世了。”
花柔闻言,伸手拉住玉儿的手:“虽然他们都不在了,但我们也要活得好好的,让在天上的他们放心。”
玉儿垂下眼眸点点头:“好啦,快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花柔在玉儿的伺候下,躺在临时铺的床褥上,盖上了被子。
玉儿躺卧在她身边不远处,抱着膝看着闭上眼的花柔,眼里全是羡慕。
而此时,在九蛮山山中林地里,孟贻邺的贴身侍卫站在穿着奇装异服的蛮族首领旁边,向山下指点。
“看见了吗?后方那片整齐的营地就是你们动手的地方,郡主就在最中心的那两个大帐里。等会儿你们务必得把他们处理得干干净净……”
蛮族首领一脸地忧心忡忡:“杀了他们不是问题,可那位郡主身份尊贵,她爹能放过我们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她爹在川东,隔着那么远,难道还能带兵跑到川西来清剿你们不成?再者,我们家老爷就是借你的刀用一用罢了,若你们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蛮族首领很不高兴,但是他九蛮山真心惹不起孟知祥,还能怎么办?
“知道了,我们定然一个不留!”妥协让贴身侍卫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蛮族首领此时回身抬手一招呼,丛林之中忽然就冒出了一帮人来,他们手持兵器,个个凶神恶煞。
“走!”蛮族首领招呼了一声,带着身后的人,手持兵器匆匆下山。
……
孟贻邺不安地在营帐外踱步,时不时看向后方,又看看天上的月。
此刻,大片乌云正在渐渐遮挡月的脸庞,将夜里的一片幽蓝变成浓浓的墨色。
贴身侍卫气喘吁吁地跑到他的身边。
孟贻邺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看着他。
贴身侍卫使劲点头。
孟贻邺脸上显露一丝笑意,而后扬声道:“召左右统领来见我!”
“是!”贴身侍卫高声应答后,孟贻邺入营帐,不多时,两位统领在贴身侍卫的带领下进入营帐。
“这是父亲一个时辰前差人送来的密函,你们看看吧!”孟贻邺把信递交了出去,那左统领率先接过看了,而后一脸惊讶地递给了右统领。
右统领见状不由紧张起来,他阅后也是一脸震惊:“主上素来谨慎,怎会如此鲁莽……”
“大胆!”孟贻邺瞪向右统领:“你竟敢质疑父亲……”
右统领果断下跪:“二公子勿恼!属下不敢质疑主上的决定,只是这董家送亲之人并非散勇,稍有差池,跑掉一个两个的,都会给董璋制造带兵打进川西的机会……”
“你说得没错,所以这才要你们带人去那边喝酒,确保没有一个人可以脱逃。”
左右统领对视一眼后,不得不领命。
孟贻邺此时又上前伸手扶起右统领:“记得在左臂上绑上布条,免得蛮夷分不清,杀错了人。”
“明白。”
左右统领退出后,贴身侍卫上前,面有忧色:“二公子,您伪造老爷书信……”
“无妨!”孟贻邺冷笑道:“我在这里先斩后奏,回去父亲最多恼我几日,怎样都好过……失去了机会。”
因着一封信的内容,左右统领便带着几个亲随,手拎酒坛、烤肉,来到了董家的营区里,纷纷向董家兵勇敬酒,并热络地攀交。
固然吴统领有所下令,但看到孟家如此热络,不少兵勇便欣喜相迎,酒肉不拒,谈笑甚欢,全然忘了警惕二字。
而此刻回到帐内观察地图的吴伟依稀听到了嬉闹声后,立刻叫来了下人询问。
“回大人,是孟家的人,他们给我们送来了美酒烤肉……”
吴统领的眉立时皱起:“送酒?”
“是……”
“胡闹!”
吴统领忿忿了一句,便起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