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往事不堪回首
正如罗百胜所言，眼下的这个山涧小亭，的确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好地方。
不过，这个山涧小亭有点儿古怪，不仅亭周无水泻瀑布，而且，还位于山崖之侧。放眼望去，小亭四周极为荒凉，除了一些刚刚探出头的杂草之外，根本没有绿荫大树或是百花争艳相衬。
但这却最合龙剑与罗百胜之意。
其一，由于此山涧小亭地理位置特殊，左右环崖，后侧又是万丈深渊，唯有前方的一条小道可以通往此处。倘若有人无意闯进此处，他们大可早早发现，以免所谈之话被人偷听。
其二，小亭四周略显荒凉，根本没有可藏人之处。
其三，正因为小亭三面环崖，若是罗百胜有意对龙剑下杀手，那么，他大可立即御剑飞离此地。那样的话，就算罗百胜身为七阶战煞，也奈他不得如何。
“此处正是绝妙！”龙剑忍不住开口感慨，心情顿时大好。
“这里本是天宝山男女私会之处，却不料成为了你我谈话之地，真是滑稽。”罗百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微微显得有些黯淡和神伤。
龙剑自然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直觉告诉他，这个山涧小亭，对于罗百胜来说，定然有着特殊的意义。
“此亭位处绝崖，实属险地，难道前辈就不担心天宝山的眷侣来此私会之时，会发生意外？”龙剑胡乱地问了一句。
“唉，小兄弟所言极是。这几十年来，的确有不少男女丧生此崖，就连勇儿的生母亦……”罗百胜浑然哽咽，那一股淡淡的忧伤情绪，令他无法再继续往下说。
不过，即便他不说，龙剑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晚辈愚昧，竟触及前辈的伤心往事，还望前辈海量。”龙剑赶忙抱拳致歉。
“无妨，无妨！”罗百胜摇头而笑，表情还是那么地黯然神伤：“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既然你今日提起，而我们又如此有缘，那罗某就当作偶遇知音，一吐心事罢了。”
“既然前辈有此兴致，晚辈自当洗耳恭听。”龙剑说话的同时，罗百胜便已经抬手示坐。待二人面对面地坐稳之后，后者便慢慢地张开了口，将有关于他的一段陈年往事，一一叙述而出……
……
龙剑并非是无心追问罗百胜的私事，而是故意旁敲侧击，想要对罗百胜这个人多加了解罢了。
但他没有想到，罗百胜竟是个极其爽快的人，一见龙剑有意打探他的私事，便索性将一切和盘托出。
当然，他这么做，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
虽然他早知道齐琳和龙剑的身份，更知道后者此番上山的目的。但是，方才通过和龙剑的一番接触，已经让他对后者产生了欣赏之意。
换句话说，他的心头，亦对龙剑起了招揽之心。
不过，他并非愚钝无知之辈。
既然眼下的这名少年乃是万家和帝国公会共同争相招揽的对象，那岂有他天宝山插足之理？
所以，他便退而求其次，不以招揽作结果，而是以交好为目的。
他想，若是今日能与龙剑交好，那倘若有朝一日，龙剑加入了万家和帝国公会中的任何一方势力，那都必然对天宝山有利。
因为他知道，既然龙剑能不顾性命地上山寻齐琳，那就代表着龙剑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真男人。多个这样的朋友，胜过招揽百名高阶战灵。
“二十多年前，我在天宝山，不过是一名毫不起眼的战灵而已。但是，自打有一日，当我与我的发妻在此处相遇之后，我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罗百胜的话匣子，终于打开了。
他的语气和表情依旧忧伤，总是给人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沧桑之感。让人忍不住将所有的心思，都沉浸在聆听他的故事上面。
“那个时候，她一身翩翩素衣，犹如天女下山一般，瞬间便勾走了我的魂魄。而之后，我们由相遇变成相知，由相知转变为夜夜在此私会，就如同神仙眷侣一般，徜徉在蜜罐的长河里。”
“只可惜，好久不长……”
“原本，我以为她仅是天宝山的一名修士而已。可我却哪有意料到，她竟然是天宝山山寨大当家的女儿。”
“但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认识到自己铸成了何等大错，仅是固执地认为，只要我们二人心心相印，便能抵御外界所有的压力。”
“所以，我便带着她，到大当家的面前求婚，希望大当家能成人之美，允许我们结为发妻，就此白头。”
“我真是天真！”罗百胜扬起头，表情显得格外的忧伤。也不知道，他此番仰头，是不是因为害
怕眼角腾升的泪花坠落。
“我并却不知道，勇儿的生母，竟是大当家的独女。而一直一来，大当家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一来衣食无忧；二来不受委屈。于是乎，大当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并扬言要将我碎尸万段。”
“那时的我，不过是一名九阶战灵而已，尚未达到战煞境界，又怎是大当家的对手？倘若大当家执意杀我，我定然当场命陨天宝山。”
“但就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勇儿的生母却以死相逼，并声称，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正因为如此，在经历了近一个月的谈判之后，大当家这才勉强答应我们的婚事。不过，他却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我们大婚之后，我就必须得跟着大当家闭关修炼，直到我突破至战煞境界，方可出关。”
“我知道岳父大人的用意，他是担心我的修为过低，娶了他女儿之后，天宝山会有人不服，从而对我们夫妻不利。”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便欣然答应！只是和身怀六甲的她说了几句话后，便满怀信心地跟随大当家闭关修行。我本以为，以我的资质，定然可在一年之内，从九阶战灵之境突破至战煞境界。可是，修炼一事，又岂能尽如人意？我这一闭关，可就是整整五年。”
“五年，五年呐！”罗百胜仰天长叹：“我五年未见勇儿的生母一面，全然不知道，这五年来，天宝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当我出关之后，这才知道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原来，在罗百胜闭关期间，罗勇出世了。
但不幸的是，自罗勇出世的那一刻起，他便成为了一名天生的废物——经脉短缺，细而不足。
如此婴儿，注定日后在修真界难有作为。定然会成为被世人所耻笑、欺辱的对象。
见得此景，天宝山的大当家在一怒之下，便欲先杀婴，再杀罗百胜。因为在他的眼中看来，定然是罗百胜此人不祥，才会导致他的后人成为废物。
可罗勇的生母怎忍心见得自己的夫君和儿子丧命于父亲之手，情急之下，便以死相逼。
可天宝山大当家决心已决，势要先杀了罗百胜父子之后，再将罗勇的生母嫁于他人。
罗勇的生母心里清楚，她再说些什么，父亲也不会改变想法。于是，她便剑走偏锋，留下了整整数十页的遗书之后，便纵身从眼下的这个山涧小亭跳下悬崖，只求父亲能饶过罗百胜父子一命。
这是何其的悲催。
这是何等的壮烈！
之后，天宝山大当家因经受不起丧女之痛，继而卧病不起，直至死后，皆无法瞑目。
不过，他在临死前还是放过了罗百胜父子，并且将其叫到床边，与他细谈了七天七夜之后，继而将天宝山大当家之位传给罗百胜，这才阖眼而归……
而自罗百胜成为了天宝山的大当家之后，这十几年前，他一直忘不掉当初的那些事。所以，他这才许下重誓，要终身留守天宝山，一来可以照看岳父大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二来，则是可以守护他们父女的遗体，以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
……
果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就在罗百胜语毕之时，山涧小亭四周的气氛，便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就仿佛老天读懂了他心头的悲伤一般，竟将时间和空间同时冻结，以至万物细润无声，只残留着让人奔泪的感人故事。
亦正是在这种气氛使然之下，罗百胜的心境，浑然达到了另外一种悲伤的境界。
不，他的这种境界不叫悲伤。
那一刻，他就仿佛忘却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全然将七情六欲抛在脑后，就仿佛化身成天宝山的一粒石沙，既没有感情，也没有了思想。
由此可见，他所经历的那些悲惨事件，定然要比他所叙述的复杂百倍；而他与罗勇生母之间的感情，更是浓烈到了一定的地步。
——只听过恨一个人能恨个几十年，但却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像罗百胜的这样的男子，在同一种回忆之中，沉浸了几十年……
他的悲，他的伤……以及他身上所散发而出的那种沧桑感，总给人一种某名的压抑感，以至于此时此刻，龙剑差点儿就将自己此行的目的给忘记了。
“没想到，前辈竟然还有着如此凄凉的往事……”龙剑的心里，不由多了许多感触：“如此算来，我以前遭受的那些苦难，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罗百胜的故事，就像是一个悲惨的参照物一般，瞬间点亮了龙剑心头的希望。
他想，既然自己的故事，与罗百胜的故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那么，他又何须因以往的苦难和往事而烦恼，何不昂首向前，阔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