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蓝天、十里红妆。
京城第一美人,礼部尚书的千金、姜玉媛,她正坐于花嫁红轿之中,睁着迷茫的眼,满目惊疑之色,犹如刚从梦中惊醒了一般。
姜玉媛轻一眨眼,有泪水滑过眼角,却不是在哭嫁,而是为了脑中还未散去的悲伤记忆,为了最后含恨而终的自己。
她不知道那是梦是真,若是梦,为什么它如此冗长又如此真实,可若是真,那她又为何会在这里?
记忆之中,她明明已嫁入将军府数年,终日养于深闺不争不抢不闹不夺,但最终还是死于房中,临终含恨,她恨命运的不公,更恨那个未曾见过几面的夫君,她恨他,恨他即已有了心爱之人,又为何要娶自己来耽误自己的终身。
她更恨他的有眼无珠,竟爱上了那样一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人,还累得自己也饱受欺凌,明明是个正妻,却被个妾室处处算计,最后还丢了性命。
但这一切,只是个梦啊,只是个梦吗?
她的确是活着,她的确是刚刚要出嫁,京城还流传着第一美人与第一勇士的佳话,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但是天知道,那一切会不会真的发生。
绝对…绝对不允许,绝对不会让自己有那样悲惨的结局,姜玉媛咬着牙擦干了泪,手握成拳放在膝上微微颤抖。
等到逐渐的平复了下来,才偷偷拉开轿帘的一角,往前看去,那轿前有一男子,身穿红衣骑着高头大马,气势威武的模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想起从前,自己也是坐在轿中偷偷看他,那时候的自己,心中小鹿乱撞充满了羞涩和幸福,而现在,除了酸涩便只剩下恼怒了。
姜玉媛深呼出一囗气,甩了轿帘大声叫到:“停轿!”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哪有出嫁的新娘子,怒气冲冲的喊停轿的?
然而轿子还是停了,姜玉媛扯掉了红盖头,推开轿门跑了出去,她却不是想逃婚,而是跑到顾飞城的马前抬头瞪视着他。
这新娘子可真是有趣,怎么从轿里跑出来,去拦自己的新郎官呢?
顾飞城轻敛着浓眉,往四周扫了一眼,先止了闲言碎语,而后才看向他的新娘:“出什么事了?”
“顾将军,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姜玉媛目光坚决的开口,也不等他回答便继续道:“敢问将军,府中可有一名侍妾,名唤巧柳?”
京城大街,本是十里红妆花嫁,何等风光?却在此处停下,突然聊起了这等事情,围观之人不免疑惑,这第一美人难不成是个傻的?
就算是最愚蠢的妒妇,也断不会在大街之上,且是成亲当日,问自家夫君这种事情。
顾飞城耳听着四周围碎语之声又起,挑了眉看着面前似是因为怒气而脸色绯红的女子,看着她眉眼含怨,眼中还隐有泪光便觉得好笑,不过倒也算勇气可嘉。
“是,我府中的确有一名妾室,名唤巧柳。”他也想知道,这个妒妇还会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惊人之举。
姜玉媛心中震荡,真的有,那也说明,果然不只是黄梁一梦吧,闭了闭眼缓了一口气:“那么,将军你爱她吗?”如果爱,为什么不娶她,为什么要来祸害我?只是这一句,她咽回了肚子里。
“哈…哈哈哈哈。”
当所有人都在瞧着热闹的时候,那个英武的男人却是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顾飞城的确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问这个,且是在这种时候,笑声渐息摇了头看她:“男人,当心怀家国天下,哪来那么多儿女情长。”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字打入周围人的心头。
娶她,不过是因为陛下赐婚,不过是因为年纪已到,不过是因为双方身份合适,也不过是因为,听闻她姜玉媛不仅是第一美人,而且生性知书达礼贤良淑德教养极好,想来娶她也不会带来太大麻烦。不过现在,最后这一条,似乎不大相符。
“好。”姜玉媛却勾起唇角,而后转身又跑回了轿中:“起轿吧。”
最后那一句说的轻轻柔柔的,让人猜不透她现在又是闹的哪样心思。
鼓乐声又起,顾飞城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已经盖回了红盖头,将手安安份份的叠放在膝前,似乎刚刚那一场闹剧,根本不存在一般。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姜玉媛却是嘴角含着轻笑,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傻。
她不管记忆里的一切是真是梦,就当做是自己重活了一世,如若顾飞城说:他爱着巧柳。
那她定是要弃轿而去,前一世她已当了别人感情的跘脚之石,这一世哪怕是闹到陛下的跟前去,她也绝对要把这婚给退了。
可他说:哪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男人,便该心怀家国天下。
这样的男人,才是她的将军,才是让她听到名字便觉得心动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她怎么甘心再将他让给李巧柳,她怎么配?
这处热热闹闹花轿又起,鼓乐声送着十里红妆,顺着原就定好的路线,在京城中绕了整整一圈,然后才在将军府前停下。
踢了轿门,喜娘蹲下身准备背上新娘,顾飞城却突然的起了坏心思,挥手将喜娘挡开,而后弯腰直接将人抱进了怀里。
姜玉媛一惊,还好现在盖着红盖头,否则她现在这表情,肯定是傻的。
按理说这举动很明显的于礼不合,但这对新人,刚刚才叫人看了那么大的热闹,这会儿倒有些见怪不怪了。
面红耳赤的窝在他怀中,就算前世那么惨,她果然还是对他无法忘怀,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爱巧柳,至少现在不爱,她还有机会,如果…如果依旧逃不过宿命,到时候自己就离开,逃的远远的。
“夫人,你让为夫丢了那么大的人,你说该怎么办才好?”顾飞城踩着稳健的步伐,感觉到她的紧张,低着头悄悄的对着她私语:“你说为夫也让你丢次脸怎么样?”
姜玉媛在红盖头下的眼,早已瞪的溜圆,双手猛的将人揪紧了几分,身子僵住了还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靠去,生怕他的报复是要将她丢下地去。
顾飞城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反应,暗自好笑,这女人还真是会想,将她丢地上去,那丢的何止是她的人,再说了,他也并非那样不懂君子之礼。
一步跨入门中,满堂宾客尽喝彩,有胆大的军汉子,便借此取笑他家将军:“想不到将军你这么猴急,这就抱上了,这到了晚上新娘子可怎么吃的消。”
“唉,喜娘背不动啊,我这新娘子啊身子重。”顾飞城说着还掂了掂,然后饶有介事的重复了一句:“真的重。”
原本前面那一句问声音并不大,就身旁的几人跟着打个趣,可顾飞城回的话,那却是粗着嗓子嚷出来的。
众人都有些傻眼,新娘子重的连喜娘都背不动了,再一想他顾飞城是什么人呀?
本朝第一勇士,那是能一枪挑起两三个壮汉的名将啊,连他都说重,这新娘子不会是真金子打的吧。
顾飞城话一说完,就抱着人走到大堂中央放下,还似模似样的甩了甩臂膀。
姜玉媛咬着唇低着头,若不是还盖着盖头,众人就能看到一个大红苹果了,她绝对是没想到将军他所谓,让她丢回脸的报复,竟会是这样。
被自家夫君嫌弃了体重,这简直让人觉得羞愤欲死,但反过来一想,还有些哭笑不得的。
吉时已到,众宾客息了声响,大堂外传来陛下亲临的呼喝声,陛下主婚那是多大的面子啊。
一拜天地、二拜君主高堂、第三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红绸花球共执,在一片欢呼声中,姜玉媛由着顾飞城握着手领她进了新房,有闹腾的人呼喝着,假意要揭新娘的盖头,顾飞城含笑拦了下来:“走走走,今日大喜大家一定要尽兴,不醉不归。”
如此也算闹了新房,踏出门外喜娘正待掩门。
“等一下。”姜玉媛揪扯着身下的红绸,终是喊了出口:“将军,等一下将军。”
没有回答,可姜玉媛知道门外的人都没有离去,她又一次的说出了惊人之语:“将军,可否先揭了我的盖头。”
鼓足勇气才能说出口的话,她声音已尽量平静,却依然难掩的有些颤抖,她害怕,她怕重蹈覆辙,今日是喜事,却也是她悲剧的开始,而她要让这悲剧变为喜剧。
“这…这于礼不合啊夫人。”喜娘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新娘子玩死了,她主了这么多的婚,也没见过如此无视礼数的新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