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心软,反而嘲讽道:“怎么,要你给老身敬杯茶,很难为你?”
“没有。”姜玉媛吸了吸鼻子,跪行着将茶盏捧了过去:“婆婆喝茶。”
那茶水多烫啊,老太太自然不会亲手去接,指了指茶桌让她放下,而后也不去喝,更没有让她起来。
姜玉媛悄悄的看了眼顾飞城,却看他眸中有些不悦,然则那不悦看着还不是为了她的委屈,相反的似乎是不喜自己,顿时觉得更加委屈了。
双手垂在袖中,掌心被烫的通红,握了袖子在面上抹了一把,而后便老老实实的继续跪着。
顾飞城这才发现她掌心通红,不由的皱了皱眉去看自家娘亲:“娘……”他本意是想带着人走的。
然而老太太已经开始数落起来了:“有些话本该在你出嫁之前,由着你娘亲告诉你的,不过如今看来,你娘亲说没说老身是不知道,反正你肯定是没听。”
姜玉媛低着头表示听训,这新媳妇进门听个婆婆的训是正常的,她如此宽慰着自己,却忍不住去瞄那也没了声响的顾飞城。
顾飞城是个将军,常年的住在军营里,对这些个女人家的事,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他有心想把人领走,但自家亲娘是明显的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放人。
这时候就听老太太开始训话了:“女诫中记,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世人都说你知书达礼,应当都看过,还有妇人七去之四,妒,为乱其家也。你刚刚入我顾家,妒妇之名便已流于京城,这便是大家女子所为?”
姜玉媛无言以对,只能恭恭敬敬的晗首:“玉媛知错了。”她是知错了,但奈何这辈子怕是改不过来了。
她上辈子倒是不善妒,她恪守妇道,她谨遵妻礼,可是她落了个什么结局,这辈子,她没办法了,就是这么小心眼子的过了,她怕自己一个大方,又招了虎狼来害她,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她当然不能说出口,就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面上还是那副知礼的样子。
“知错了就好,”老太太点了点头,似乎安慰了不少,面色也终于是柔和了两分:“听闻昨夜巧柳高热,城儿不过是去看了一眼,你便上柳苑抓人去了,身为人妇怎好如此善妒。”
姜玉媛听着抬头又瞧了顾飞城一眼,只是“高热”、“看一眼”?她要是没去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儿呢。
顾老太太看着他二人眉来眼去的,不悦的哼了一声,刚端起的茶盏又摔回了茶桌上:“你,今日给我好好读一读女诫,至于城儿,也去看看巧柳,今晚就住在柳苑吧。”
姜玉媛这下可傻了眼了,她原以为顾老太太只是训训她,不满她善妒传了坏名声,却没想她还动起这般心思来。
将军也傻眼了,他压根就不喜欢巧柳,其实这也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但是他绝对是不会碰巧柳的。
如今老太太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突然要他去柳苑,他接巧柳进门已然大半年,老太太从前是从来不管的,虽然这其中也有他常时间住在军营,老太太也管不到的因由。
偶尔回来她倒是会念叨几句想要孙子了,但如此直白的要求他宿去柳苑,却当真是头一回,况且他这还刚成亲呢。
姜玉媛没了声响,这老太太就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她不喜不甘,可也不敢明着表现出来。
可是真让将军去柳苑,她可没那么大的心,眼珠子转了又转,眼巴巴的看向顾飞城:“将军要留宿柳苑,妾身自然无话,可是,妾身昨日才嫁过来呢,传了出去,怕是不大好听。”
她是姜家大女儿,这是暗示着,这要传出去啊,可丢了她姜家的人了。
老太太面色一冷:“你昨日做出这种事来,怎么就不想想会折了顾家的面子,就连你姜家的面子,也早已被你丢尽了。”
姜家大女儿贤良之名在外,这如今的确是要落个不大好的名声,可是要让她再选一次,大概她还是会大胆的下轿去拦。
顾飞城看她扁了嘴不说话,低头一想,便对着自家亲娘:“陛下亲旨赐婚,皇上可以给我们脸子看,我们可不能不顾着,今日进宫时皇上还说了,这玉媛是个真性子,让我多包含,包含不了了也得受着。这若是刚接完旨就阳奉阴违,传出去就是欺君罔上抗旨不尊,大罪。”
顾老太太的丈夫,也就是顾飞城他亲爹,那也是个将军,虽然至死才追封了个三品左将军之位,但好歹是个官,而老太太做为官夫人,自然也知道抗旨和欺君是个什么罪,当即便被吓住了,咽了咽口水转了眼珠子:“这皇上说的?”
“就是皇上亲口说的,”顾飞城吓起人来,说的也是一板一眼真的很,更何况这事也不是假的:“皇上还有太后和皇后,都挺喜欢玉媛的。”
这一场既给了她面子也给了她里子,又能吓住老太太不乱出主意,不顶撞,偏生还能将自己亲娘一军,要不说能当将军呢。
姜玉媛好歹是听到将军给她说话了,心里头对自家夫君更是好生满意,眼泪干了嘴角显出笑意来,似乎连烫伤的手都不疼了。
“哼,我怎的就没见着她哪好。”顾老太太不满的嘟囔着,眉眼泛出委屈,拉了儿子的手问他:“那你就只能惯着她啊。那得惯到什么时候,巧柳那儿又怎么办,可怜她一个妙龄女子,被你接进了府你却躲进军营里头去,好不容易盼你回来了,你还娶了妻,你这打算让她守一辈子活寡啊。”
这话这么一说,姜玉媛和将军都明白了,看来这中间,巧柳还在老太太这儿,下了不少的软话。
姜玉媛微微挑了挑眉,而后便把表情压了下去,低眉顺眼的开口:“将军娶妻纳妾本是应当,为妻者自然不可干预,将军若要宠幸妾室,为妻者自然也不能干预,但我毕竟刚刚进门,至少得得宠个月的吧,要不然,传出将军他宠妾灭妻的话儿来…”
话没说完,但联系将军说的事来看,可吓人的很,至少吓住了老太太。
“还要个月!”这一句声音小了,气焰也小了,活生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顾飞城见她没了反对的话,帮着姜玉媛又说起了好话来,顺便宽宽自家娘亲的心:“玉媛也不真就是个妒妇,你看这不就不反对我有妾室了嘛。”
顾老太太才没那么好哄呢,哼哼了两句,白着眼子让他们走。
跪的腿都僵了,可终于能起来了,使着眼色让将军来扶她一把,然后才能踉踉跄跄的出门回去,走到回去的小石子路上,脚不疼了手心又火烧火燎的难受起来。
委屈的把手伸给将军看:“都快掉皮了,我娘说,大多数新媳妇都得受婆婆刁难,这送热茶就是其中之一。”
她说的委委屈屈的可怜的狠,顾飞城拿了她的手来看,果真是红了一大片,撇了她一眼,还故意在她手心里拍了一下:“你还有理了?不看看自己做那些个事,我娘说你又没说错。”
将军手劲大,虽然没用力,她还是觉得手心一疼,顿时就更加委屈了:“是没说错,可我管不住自己啊。”
“就没见过你这么善妒的女人。”无语又郁闷的把手背到身后去,踱着步就走了。
“将军见过很多女人吗?”姜玉媛跑上前追着她的将军问。
顾飞城被她一噎,他身在军营,自然是没见过多少女人,但听的却是不少,军汉子大多疼老婆,家里的夫人那都是宠的不得了。
身为军人,一来是其本身的气度,打心眼里觉得女人是柔弱的,不护着就能给折了骨头。
二来是身在军营一年才见那么几次面,想来都觉得对不住家里,特别是那帮着侍奉双亲的内人,于是便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母老虎。
女人是什么?那就是个大-麻烦,军营里有句话,叫杀得了猛虎,打不过悍妻。
所以皇上要给将军赐婚的时候,将军只提了四个字:贤良淑德。
“将军你可别为难自己了。”见他不说话,姜玉媛跑到前头,倒退着看他:“反正你也休不了我,不如别为难自己,看开一点吧。”
这话说的,顾飞城的郁闷简直像涛涛江水,恨不得来个延绵不绝,也不管身上穿的是红衣喜服,撸了袖子就把人抗抱起来:“好你个婆娘,今日为夫非得振一振这夫纲不可。”
横在他的肩上,硌得胃都疼了,挣扎着想要下来,俯在他背上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桂花树下,一女子身着青衣,柳叶眉狐狸眼,脸色苍白的如同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