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弟,不如,你随着岚庭一道去瞧瞧。”话锋一转,裴锦箬又将这差事交到了裴锦枫的手里。
裴锦枫乐得从命,应了一声。
袁恪便是面无表情与他们拱了拱手作别,护持着马车,转而朝英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季舒玄望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怅然所失,片刻后,才道,“英国公府世子爷果真是出众英豪,风姿卓然。”
说起来,裴锦枫与这位表兄也算不得熟,但,到底是亲戚,人家夸赞,只得笑道,“表哥是凤京城中的青年才俊,又得陛下信重,理当如是。”
季舒玄目下闪了闪,一边控着马儿缓步向前,一边似是不经意般问道,“我瞧他方才那样子,应是还未下衙,便着急赶来的。应该没有什么事儿吧?”
裴锦枫自然知道方才姐姐有支开他的意思,不过,他倒是没什么疑虑。姐姐既然要特意瞒着他的事,大抵便是不适合他知道的。
“我外祖母自来疼我姐姐,想必是急着要见姐姐,所以传讯让表哥来接的。表哥是个孝顺的,外祖母常支使着他给姐姐护卫。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却常常得护送一个小姑娘,说起来,还真是大材小用了。”说罢,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瞥了一眼季舒玄,这才又踌躇着道,“我家表哥前年丧妻,如今,还没有续娶呢。”
说完这一句,他也不去瞧愣怔的季舒玄,也不管他究竟听懂没有,听懂之后又会作何反应,裴锦枫便是催马上前而去。
身后,季舒玄却是呆了许久,这才策马追上了裴锦枫。
裴锦箬到了英国公府,葛嬷嬷早已在二门处等着了,她穿过一道道垂花门,还没有进得葛老夫人的院子,便见得她已是在丫鬟的搀扶下,疾步而来。
裴锦箬目光一紧,连忙迎了上去。“外祖母,您别急啊!慢着点儿!”
好在葛老夫人步履健朗,倒也是无碍。
见表姑娘上来扶住了老夫人,那丫鬟倒是识趣得很,便往边上退了开来。
葛老夫人却是瞪了裴锦箬一眼,“我能不急吗?若不是我让你表哥亲自去接,你是不是还打算要将这件事一直瞒着我?”
语调有些不虞,裴锦箬却也不怕,笑嘻嘻往她怀里一滚道,“我这不就是怕您这么急,这才让她们不要多嘴吗?结果......哼!我如今是知道了,我身边的,袁嬷嬷也好,红绡、红绫也罢,那都是外祖母的耳报神。”
“她们若是不报我,我哪里知道你这丫头竟是个主意大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也能瞒着我?”葛老夫人余怒未消,瞪着她,却已有些色厉内荏,被她那撒娇的姿态软了心肠。
“外祖母别急,我这不是乖乖来给您交代了吗?何况......我本也是有事要请外祖母帮忙的,只是不想您这么早就跟着操心,想着过两日便亲自过来与您说的。谁知您老人家倒是个性子急的。走!咱们回屋去!别站在这风口上。”
这回,葛老夫人没有再坚持,由她扶着,祖孙两人一边往屋内走,裴锦箬一边低声在她耳边禀报。
将她家里那桩桩件件的糟心事,包括她的筹划一并道来,事无巨细。
等到回了屋中时,葛老夫人面上再无怒色,只是紧拉着裴锦箬的手不放,细细摩挲着,又是心疼,又是酸涩,“你小小年纪,真是难为你了......”
“外祖母!有一件事,我心中存疑已久,我已是旁敲侧击问过袁嬷嬷,只她,却也是语焉不详。今日,我便只好问外祖母了。”裴锦箬一双琉璃般晶莹透亮的眸子清澈澄亮地将葛老夫人望定。
想必袁嬷嬷也是在葛老夫人这儿透过些话音的,因而,裴锦箬一开口,葛老夫人便已是心中明了她想要问什么,神色略略有些发紧,握着她的手,指尖微微泛凉,良久之后,却还是终究叹道,“你问吧!”
“那时,我曾用英国公府的名义来诈过父亲。说,英国公府不喜孟姨娘,本是存了些唬诈的意思,却没有想到,父亲的反应很是耐人寻味。后来......袁嬷嬷又说,母亲的死,多多少少与孟姨娘有些干系......可我一直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干系?”裴锦箬直截了当地问道,其实,她何尝不知,这是让外祖母又伤一次心,可她也知道,外祖母是个坚韧之人,她为了求个明白,只得对不住外祖母了。
葛老夫人放开了她的手,抬起头来,望向窗外。
冬日渐临,树木凋敝,一片萧条。
葛老夫人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显得有些幽深。
许久之后,才听得她的嗓音,带着幽幽的叹息,有些飘忽地传来,“说起来,很多事情,都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不过......你母亲的死,与其说,与孟姨娘有干系,还不如说,是她自己,生生逼死了她自己。”
“你母亲自幼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你外祖父和我爱她如珍宝。她也争气,漂亮、聪明,骑射、学问,半点儿不输男儿。可惜,她终归是女儿家,终得嫁人。她性子偏又高傲,目下无尘,其实内里却善良、单纯。彼时,我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总以为,有英国公府做靠山,她自己又聪明,往后,不管嫁给谁,她都能过得好。”
“谁知,她什么高门大户都瞧不上,偏偏却瞧中了你父亲,做着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美梦。你父亲倒确实人长得俊俏,学问也不错,少年士子,才气纵横,风度翩翩。与你母亲倒也般配,你母亲执意要选他,她自来执拗,我与你外祖父想着,她非要嫁,那便嫁吧!终归,以裴家这样的家世,难道还能慢待了你母亲不成?都在凤京城,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远嫁来得好。”
“你父亲这个人,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在内宅之事上,心软,没原则,没主见。起先,新婚情浓时,倒也一切都好。”
“你母亲一直未曾生养,她偏又听不得外间的闲言碎语,停了两个通房丫头的汤药,也就是从那时起,一步错,步步错。”
“她虽装着大度,却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她既想着要一生一代一双人,对你父亲,那便是情深意重的,又如何能受得了你父亲与旁的女子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