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半晌也不见有动静,永和帝这才抬起头来,却见裴锦箬居然还是杵在原地,眉心不由蹙得更紧了些。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退下了吗?”原本将她叫来,确实有些迁怒的意思,可是真到出了事儿,他哪里还顾及得了这许多?
“陛下。”裴锦箬却并没有退下,反倒屈膝道,“陛下难道真的认为,这是意外吗?”
永和帝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言,一时惊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裴锦箬紧了紧掌心,咬牙道,“陛下起先也有猜测,这才迁怒于臣女。可是,陛下只怕也没有料到会这般严重。陛下圣明,从中秋宫宴,到昨夜因臣女而起的事端,再到燕二公子跟着进了内场,参加比试,再到如今遭遇狼群,与穆王殿下一道失踪……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未免太巧了,臣女不信,陛下心中没有论断。”
永和帝听罢这话,半晌没有言语。
只是沉敛着一双幽深的眸子,望着眼前的少女,神思莫辨。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嫩得青葱一般,正如这春日初绽的花,明亮鲜焕。何况,她颜色实在是好,明艳如海棠,当得起崇光袅袅四个字。
正是慕少艾的年纪,永和帝即便是早前觉着这姑娘有些与众不同,特别能稳得住,也从未想过别的可能。
可是此时……望着少女低眉垂首的恭谨之态,他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语调平淡,听不出喜怒。
“你胆子够大啊!你是在为晙时抱不平,还是在暗指朕的哪位皇子,心怀不轨?”
这话,分量极重,裴锦箬屈膝跪了下去,腰背却是挺得趣÷阁直,不卑不亢。
“臣女不敢妄议皇家之事,只燕二公子于臣女有恩,今日事端,委实也有臣女的因由,臣女只想请陛下明断。”
永和帝怒极反笑,“你这是怕朕包庇了谁?还是怕朕为了帮着遮掩什么,做什么手脚?”
裴锦箬默了默,片刻后,才道,“臣女不敢。陛下是燕二公子的舅父,自来疼他,自是望他平安归来。”
不管话说得再好听,方才那一息的沉默中,永和帝却已看得分明,果真是怀疑他,而且,还这么坦然地表现了出来,不只胆大,简直是不怕死。
永和帝神思百转,望着裴锦箬的头顶,片刻之后,倏忽笑了起来,“你对晙时,倒还算得情深义重,也不枉他那般护你。”
裴锦箬觉得陛下定是误会了什么,只是,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好了。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放心,朕一定让他们好生生将晙时带回来。”永和帝挥了挥手,面上带着两分无奈的笑。
裴锦箬略一迟疑,这回,倒是没再说什么,蹲安后,便是转身走出了皇帐。
到了外面,才发觉,外面天色已暗,她在皇帐中待了大半日的工夫。
回了自己的屋子,绿枝赶忙张罗了一堆吃的来,想着她定是饿了。
本也该饿了。
之前虽然魏俨给永和帝送午膳时,也给她备了一份儿,奈何,圣驾当前,能有什么好胃口?她不过草草吃了几口,还是食不知味的那种。
只是,这会儿对着桌案上,尽是她喜欢的菜色,换了往日,只怕早就食指大动了。可这会儿,却是半点儿胃口也没有。
“红绡,你去外边儿看着,若是瞧见恪表哥来了,便来告诉我一声。”
红绡出去了,她被绿枝逼着吃了点儿东西,却是在屋里坐不住,索性到了皇帐外,想着,消息也要得来快些。
只是,天渐渐黑了,出去的人,一拨又一拨,却始终不见燕崇和萧綦他们回来,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来。
裴锦箬心里愈发的不安,便是在皇帐外来回踱起步来。
“姑娘!”一声急呼,裴锦箬看着一路从夜色中奔过来的红绡,“姑娘,世子爷……”
红绡好不容易跑到裴锦箬跟前来,气都还不待喘匀,便一手指着身后暗夜的另一头,一边道。
只是,语不成句,“世子爷……”来了。
还不及说完,却也不用再说,裴锦箬都已听到了如雷奔般的马蹄声,从远处纷至沓来。
不过抬眼的工夫,方才好似平静得没有半点儿的暗夜,便被这马蹄声踏破了一般,十几轻骑破开夜色,狂奔而至。
当先一人,一身灿烈的火红飞鱼服,在这夜色之中,看上去都是惹眼,落在裴锦箬眼里,却是不由得映亮了双瞳。
“表哥!”
袁恪堪堪将马勒停,便听她很是响亮地招呼了一声,语调热切得不同寻常。
袁恪蹙了蹙眉心,不及说什么,皇帐的帘子已是被人掀开,魏俨脚步匆匆而至。
袁恪翻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两人匆匆见了礼。
魏俨脸上挂着笑容,“世子爷总算到了,陛下这下可放心了。”说着,拂尘轻甩,将袁恪往皇帐中迎。
又转而笑望向边上的裴锦箬道,“陛下说了,请裴三姑娘也一道进帐去。春寒料峭,这外边儿冷,您要等,还是进去等。”
裴锦箬有些汗颜,看来,她的举动是半点儿没有逃过永和帝的眼睛去。
有些讪讪地笑着点了点头,她到底也想去听一听,便从善如流跟在魏俨身后,一道进了帐中。
皇帐中,永和帝已经很快将事情交代给了袁恪,袁恪正拱手抱拳,“陛下放心!晙时自来机敏,他又是在锦衣卫中历练过的,有他在,穆王殿下与他,定是能逢凶化吉。只不过,许是遇着了什么难处,因而耽搁了。臣这便去寻,陛下安心等着便是。”
许是因着袁恪到了,永和帝的神色果然松快了许多,“多带些人,小心些。”
交代完,便是摆了摆手,“去吧!”
袁恪拱手而出,却刚好与裴锦箬在皇帐门口遇个正着。袁恪不过轻轻一瞥她,便是径自迈开步子,越过她,踏入了夜色中。
裴锦箬一愣,继而也顾不得其他了,与魏俨匆匆行了个礼,便是追将上去。
“表哥,你等等。”
袁恪的步子迈得大而急,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裴锦箬也追得气喘吁吁。
“表哥现在就要进内场去吗?”
袁恪没有应声,只是扭头望着她,眉心紧蹙。
“我可不可以随表哥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