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雨浑身一软,瘫在了地上。
裴锦箬冷眼看她片刻,才问道,“想好没有?”
蕉雨慢慢抬起眼来看她,眼中不容错辨的怨愤。
裴锦箬却不痛不痒,面上仍是沉静,双眸依然薄冷,又淡淡问了一句,“想好了没有?”
蕉雨咬着牙,忍下满心的不甘,“是。想好了,奴婢……愿回知念堂。”
“嬷嬷。”裴锦箬转头唤了一声。
袁嬷嬷立刻心领神会,将一直捧在手里的匣子奉了上来。
裴锦箬开了匣子,从中取出两张透着些朱砂红印的契纸,转而递给洛霖道,“将人送去知念堂吧!这是蕉雨和樱雪的身契,一并拿去交给夫人。”
提到樱雪,蕉雨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抖,抬眼望了裴锦箬一眼,已是藏不住的惊骇。她竟在来之前,便已将身契备好了?
裴锦箬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又抬手往案几上一指,“还有,那只香炉也一并捧去知念堂。”
蕉雨浑身一哆嗦,不敢置信地望向裴锦箬,后者却已是一摆手道,“夜深了,快些将事情办妥。”
“是。”洛霖沉声领命,招了两个人来,一左一右将瘫软如泥的蕉雨架起,往外而去。
蕉雨却是死死瞪着裴锦箬,不甘,却又愤恨。
那怨毒的眼神看得众人皆是一阵战栗,唯独裴锦箬,好似不受影响一般,安之若素。
直到蕉雨被人拖走,袁嬷嬷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刚才真是吓死老奴了,老奴还真当夫人糊涂了,要亲自处置这个贱婢。”
这蕉雨果真是个包藏祸心的,事到如今,还想着坑夫人一把。
她知道自己今日算是栽了,以为夫人不如林氏心狠手辣,说不得,还能得条活路。
同时,还能将夫人拉下水。
无论夫人如何处置她,是轻了重了,届时都可以反咬夫人一口,说她善妒不贤,同时,还能在林氏那儿卖个好。
方才,袁嬷嬷真是捏了一把汗,真怕裴锦箬会着了那贱婢的道,不过是按捺着性子,若裴锦箬果真要应下时,她定是会不顾一切阻止的。
却没有想到,夫人早已看穿那贱婢的险恶用心,反而将那贱婢给拿捏住了。
到此时,袁嬷嬷才算真正踏实了,在这初冬的天候里,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是有些可惜了……”裴锦箬叹道,“就怕纵虎归山。”
“夫人莫要多虑,一个丫头而已,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何况……知念堂那里,如何会饶过她?只怕下场更惨罢了。”袁嬷嬷宽慰她道。
裴锦箬敛目,按理,确实是如此,只她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只是,此时此地,她也只能这般处置。
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裴锦箬转头望向罗汉床的方向。终是走了过去,在床边蹲了下来,低头望了望他沉寂的睡颜,望见了他紧握在手里的剑,她皱了皱眉,试着将那剑抽出来……
倒果真将剑抽了出来,只她的眉心却是皱得更紧了。
原来,燕崇握剑的掌心里,有道伤口,怕是不小心伤到的,既深且长,直横过了整个手掌。
她方才抽剑时,又将那伤口扯了开,血又淌了下来。
“快!去取些伤药、烈酒还有白布来。”
燕崇因着公务,常会受些大大小小的伤,他这流响院中,这些处理伤口的东西,自然都不缺。
没一会儿,常茂便拎了只箱子来。箱子里,这些东西应有尽有。
裴锦箬先是取了烈酒给他清洗了伤口,又熟练的上药、包扎……
给他处理伤口,这都是第几回了?
裴锦箬脑袋有些空白,数不清楚。
将伤口处理好,她抬起头来,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里。
他将她看着,无声无息,静默而幽深。
裴锦箬微微一顿,握住他的手却并没有挪开,反而勾起唇角笑道,“这算是苦肉计?”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他处置不来吗?只怕比她更雷厉风行。何必专程将她叫来,而且,还特意将话说得不清不楚,不就是为了让她着急吗?还有,这么一番动作,他一贯警醒,哪里会毫无所觉,就由着她处理伤口?不过是因着就是她罢了。
燕崇却是没有挪开目光,仍然将她望着,瞬也不瞬,“能奏效,便是好计。何况,不是你说的吗?我主外,你主内,这算是内宅之事,自然该你处置。”
他竟承认的这般爽快,裴锦箬有些哭笑不得,抬眼瞪了他伤口一眼,“就算如此,也没有必要伤了自己。”
“好让你心疼呀,否则,哪儿有如今的好日子?”燕崇勾了勾唇角,见裴锦箬瞪着她,他有些心虚般垂下头,才又道,“这不是……大概喝得太多了,方才不小心割到的,不是故意……”
裴锦箬张了张嘴,他的酒量,自己还是知道的,能醉到不小心伤到自己,他到底喝了多少?
末了,什么也没有说出,只是叹息一声道,“喝那么多,这会儿可难受?想不想吐?头疼么?”
一边问着,她一边要起身,手上却是一紧,被他紧紧扯住。
“绾绾别走。”
裴锦箬望着他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模样,分明知道他是做戏,可心里还是不由得一软,继而有些哭笑不得道,“我是让他们给你煮碗醒酒汤。”
刚才,明明常茂、袁嬷嬷,还有绿枝都在的,怎么转眼便都不见了人影。
“夫人不必出来,小的去让他们煮。”正在这时,门外却是响起了常茂欢快的应答,而后,便是一串急促离开的脚步声。
这会儿又冒出来了。裴锦箬愣了愣神。
回过头来,见着燕崇又是可怜巴巴地将她看着,“有人去煮醒酒汤了,绾绾便不走了吧?”
裴锦箬叹息,心想着自己也是个没出息的,怎么,就这么心软了。
这心肠一软,哪里还硬得起来?
因而,只得妥协了,“好!我不走。”
燕崇勾起唇角,笑了,目光仍然望着她,不知是不是醉意的缘故,柔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却到底是不放心,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开。哪怕是等到喝过了醒酒汤,睡着了也是一样。
裴锦箬没有法子,只得跟着他一道并肩躺在了那张罗汉床上。
她进了前世禁地一般的他的书房,同时,他们今生成亲后的头一回别扭,却这样没头没尾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