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么叶大人又可曾在舒雅姐姐灵前忏悔过?毕竟,若非叶大人,舒雅姐姐又如何会走到如斯境地?”
“闭嘴!”叶准一贯沉稳的面容,终于撕裂了一道口子,哪怕是他强自克制,可还是有了一瞬的扭曲。
裴锦箬却没有半分惧色,非但没有停止,反倒半是感慨,半是惋惜地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世子夫人这般说,难道能让自己好过些?或者是……能让叶某将这罪责都独自揽下?”叶准嗤笑道,一双眼中,薄冷隐现。
裴锦箬亦是笑,“我虽是一介妇人,却也并非那蠢钝如猪的,早前,叶大人都下过几回死手了,如今,自然更不会忍手了。”
“既是如此,世子夫人又何必多费唇舌?”叶准自始至终都是双手背负身后,清雅中见倨傲的模样,嘴角半勾,薄冷而不屑。
“是啊!本无谓多说,只是见着叶大人,再思及舒雅姐姐,一时心绪难平,到底,还是多言了。我只是有些好奇,叶大人念及舒雅姐姐时,可也曾期许过来世?”裴锦箬敛下双目,似是感慨。
叶准却半分反应也无,只冷冷盯视着她,与方才一般无二。
裴锦箬一哂,目下闪了两闪,“想必,叶大人也是不愿见我,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说罢,欠身福了福,便是转过了身去。
等到从李宅出来时,裴锦箬脸上却是沉凝下来,叶准的反应不似作伪,猎场刺杀之事,应该与他无关。
只是……提及舒雅姐姐,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啊!至少,说起什么来世的,他的反应,全然不在她预期之中。
到底是他藏得太深,还是这当中,她不小心疏漏了什么?
怀揣着满满的疑虑,登上了马车,才走了没多一会儿,马车便是停了下来。
绿枝的伤好不容易好了,今回,是头一次随着出行,经过了那些事,如今是愈发的敏锐,马车堪堪停下时,她便已是挑开帘子一角望了出去,“夫人,有人拦车!”
裴锦箬随之望了出去,眉峰微拧。
马车前站着一人,一身艳丽的红裙,飒爽英姿,她望过去时,她也望了过来,四目相触,难得没有恶言相向,反倒是客气地道,“世子夫人,本公主在前面得月楼设了宴,还望世子夫人赏个薄面,一同进杯水酒吧?”
裴锦箬面对着斛律真,到底还是存着两分输人不输阵的心理,到底是跟着进了得月楼的雅间,坐到了斛律真的对面,却是不动声色笑道,“公主的水酒,我怕是无福消受了,我如今这样,可是不能喝酒的,且,我家世子爷也从不让我喝酒。”
斛律真抬眼瞄了她凸起的小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却到底没有之前那般阴毒了,抬手拍了两下,她那女官进得门来,被她低声吩咐,“去给世子夫人换样能喝的来。”
那女官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斛律真自己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这才道,“前日,我去金鱼胡同时,才知道,世子爷已是不在那里了,想来,应该已是回府去了?”
金鱼胡同,正是早前燕崇秘密回京之时养伤之处,据说,早前,燕崇还未回靖安侯府前,斛律真每日都会登门,只是,燕崇倒也没有见过她便是了。
“多谢公主关心,他自然已是回家。”
斛律真皱了皱眉,她虽对大梁文化一知半解,却也觉得裴锦箬那句平平淡淡的话,让她心中听着有些不喜。
殊不知,回府与回家,一字之差,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世子爷之前伤得挺重,也不知,现今如何了?”
“我日日换着药,倒是一日好过一日了,公主莫要挂记。”
连着这样两句,斛律真终于是有些绷不住了,“世子夫人知道世子爷这伤是怎么得来的?”
换句话说,就是问她知不知道燕崇英雄救美的事儿了?听这话头,好像带着两分得意,莫不是因着燕崇救了一回,这公主便以为燕崇是对她另眼相待了?
裴锦箬心中冷哼,嘴角的笑容多了两分刻意,“公主是指我家世子爷在猎场之上救你之事吧?公主莫要太放在心上,公主是我大梁贵客,护卫公主周全,关乎两国和谈与邦交,世子爷也是责无旁贷,换做我大梁其他人,亦会如此,是以,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斛律真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发僵,“若只是普通的护卫那也罢了,可世子爷却是为了本公主以身挡箭,舍身忘死,这样的恩情,本公主若是都不回报一二,岂不是与畜生无异?”
说话间,那女官已是回来了,给裴锦箬倒了一杯红枣茶,只裴锦箬自然不会喝。
“那……公主打算怎么回报?以身相许吗?”裴锦箬笑眯眯反问道,“想进我们侯府,给我家世子爷当二房?那你这可不是报恩,反倒是恩将仇报了。”
斛律真方才面上还有些羞意,转瞬间,却被裴锦箬说得怔住,“怎么说?”
“因为我家世子爷不会纳小,他答应过我的,若是食言,我会……阉了他。”裴锦箬笑得馨馨然道。“公主想想,若果真如此,公主到底是报恩呢,还是恩将仇报呢?”
语罢,她已是站起身来。
那边,斛律真也在那女官的解释下,明白了她方才那句话里的“阉了他”是何意,脸色乍青乍白间,难掩诧异与惊骇地望向裴锦箬,“你这般恶毒的女子,如何就能嫁了他?”
“恶毒又怎么了?偏偏他就是喜欢啊!”裴锦箬仍是笑眯眯,不受半分影响的模样。
“那是他没有瞧清楚你的真面目,被你蒙蔽了。”斛律真义愤填膺。
“公主大可以去告知他,我的真面目。”裴锦箬望着斛律真,眼儿微微眯起,“公主如今,倒果真有些春心萌动的样子了。他救了你,我大抵能够理解。只是,公主从一开始就装出一副对燕崇青眼有加的模样,又是为了什么?”
“他可是你们北狄的仇敌,难道只因为他那皮相,便值得公主忘却国仇家恨了?公主看上去,可不是这样的人,早前,倒果真有些难为公主了。”
一席话,她笑微微地说,斛律真却是听得面皮发僵,浑身起栗,难言惊骇地望向裴锦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