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箬见着叶准紧咬牙根,望着她的眼,泛着几许红湿,握着那枚玉佩的手难以自持地轻轻颤抖着,不由垂下了头去。
这是她第二回见得叶准失态。头一回,还是季舒雅“死”时。
“头一次,舒雅姐姐见到我这枚玉佩时,表情便有异,彼时,我便起了疑心。只是,没有个头绪,要查起来,实在是无异于大海捞针。方才,我见舒雅姐姐时,并未想过要从她口中问出你的真实身份,而是问了她这枚玉佩的事儿。”
叶准这一刻,却是沉不住气了,“我再问你一次,这玉佩,你是从何得来?”
“叶大人心中已有猜测,又何必问我?”裴锦箬这会儿反倒异常地沉得住气了。
叶准死死咬住牙,“我要的,不是猜测。”
“这玉佩……是燕崇送我的,说是永安长公主留给他的东西,其他的,我便一无所知了。”
“燕崇的?”叶准的目光,已是满布惊骇。
“如假包换。方才,叶大人问我凭什么?凭这个的分量,可够了?”裴锦箬说得平静,可一双眼,却是紧紧凝在叶准面上。
“这东西的真假……还有待查证。”叶准沉定下了眸色。
“叶大人尽管去查证。”裴锦箬不怕,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不要太久,叶大人该知道,能救燕崇的时间不多。”
叶准没有吭声,已是面沉如水,站起身来,将那枚玉佩扣在掌心,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转身,便是拂袖而去。
转眼,他带来的人,也是走了个干干净净。
裴锦箬眼看着他走远,一直端着的一口气才算舒了出来,身形一晃,软在了桌边。
绿枝连忙抢步上前,将她扶住,“夫人?”
裴锦箬摇了摇头,“无事。总算……”能做的,该做的,都做完了。
绿枝却是欲言又止,“叶大人……他会出手救世子爷吗?”
裴锦箬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若非走到了绝路,她也不会走这一步。也不知,她的猜测,到底能有几分准度。就算叶准真出手救了燕崇,未来的路,会是怎么样,她也说不准。
说是要等着,但等到第二日,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时,裴锦箬还是不由得着急了。
尤其是袁恪那里得来的消息,委实算不得乐观。
斛律藏一再施压,而袁恪这里查到贤妃和裴锦芸身上之后,却再没有什么进展。哪怕是得了陛下特许,已是对贤妃和裴锦芸进行了盘问,除了她们与斛律真合谋,将裴锦箬困住,又借由裴锦箬的珠花将燕崇引去见斛律真之外,再查不到半点儿关于斛律真被杀的任何实质性证据。
而事实上,哪怕是这件事不是燕崇做的,而是贤妃和裴锦芸嫁祸,于大梁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别。
落了把柄在北狄人手中,轻则,和谈失利,会被动答应许多苛刻的条件,重则,说不定会引发战火。
袁恪常在御前行走,永和帝一向自律,甚少被情绪所左右,可近日来,却是一日比一日暴躁,怕是,他也再撑不了几日了。
即便,他将燕崇视如己出,疼了他二十多年,可若真到了取舍的时候,为了大梁江山社稷,裴锦箬不用想,也能猜到他的选择。
裴锦箬左思右想后,还是往宫里递了帖子。却又过了一日,到与叶准会面的第三日下晌,才收到了宫里的回复。
到得翌日清早,裴锦箬收拾好后,便带着绿枝进了宫。
宫门处,素英早已等着,将她直接迎进了凤藻宫中。
郑皇后一身家常的衣裳,正等着她,“你来了正好,稍等片刻,你便与本宫一道去寿安宫。”
“不知道太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裴锦箬见几日不见,郑皇后好似又憔悴了些,想必是因着在太后跟前侍疾的缘故。
裴锦箬在宫外,消息自然不那么灵通,唯一知道的是,尚未传出太后的讣告。
郑皇后顿了顿之后,摇了摇头,“不太好,这些时日大多时候都在昏睡,只靠点儿粥水养着,御医已是请奏陛下,是不是要将该预备的,都预备起来。”
裴锦箬听罢,心下不由得一沉,手心刹那间,便是一掌的冷汗。
没有想到,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这些时日,永和帝的暴躁应该不止因为燕崇的事儿,还有太后娘娘的病情吧?
她抬起眼来,便是撞见了郑皇后正在望着她的一双眼。
好似看透了一切的通透,却又带着两分无奈,“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本宫也担心晙时,可是现在,绝不是开口的时机。太后娘娘已是帮不了你,陛下……陛下有他的难处,你是个懂事的,这个时候,更要想清楚了千万莫要行差踏错才是。”
裴锦箬只得恭声道,“多谢娘娘提点,臣妇省得了。”
却没有想到,到了寿安宫没一会儿,永和帝却也来了。
太后果然意识全无地昏睡,脸色很是不好看,情形不太好。
萧灵犀一直就在寿安宫中照看,未曾出去,因而,永和帝便问了她几个问题,诸如可有清醒过,用些什么之类的,问罢,殿内众人,便又是沉默起来。
很多事情,大家都已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愿点破罢了。
过了良久,永和帝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裴锦箬身上,着意往她凸起的肚腹上看了看。
“还有一个月左右吧?”
这说的是她生产的日子,没有想到,永和帝记得倒是清楚。
裴锦箬连忙回道,“回陛下,是。”
永和帝点了点头,目光沉黯,“那便好生养着,皇后也多多照看着。母后盼着晙时有后多时了,到时,母子均安,母后必然高兴。”
“臣妾省得,陛下放心。”郑皇后应道。
“嗯。”永和帝点了点头,再望向裴锦箬时,又顿了顿,“如今,晙时也下狱十几日了,朕本以为,你早该沉不住气,来向朕求情了。没想到……你还真能忍,朕从前倒是没有看错你。”
“臣妇知道陛下的难处,臣妇虽只是一介女流,国事与家事孰轻孰重,倒也还分得清。何况,臣妇去牢里看望世子爷时,他也是一再对臣妇耳提面命,千万不要给陛下添乱,也让臣妇放心,陛下疼他一场,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含冤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