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燕崇的脸探进来,带着两分急切。
瞧见他,裴锦箬的心反倒安定了下来,“好像……有些不对劲……”
燕崇皱了皱眉,下一刻便是直接伸手往她探去,待得探到她身下的褥子时,觉出一掌的湿意,登时脸色一变,一边转手拉响了摇铃,一边已是大声喊了起来,“来人!”
大雨倾盆而下的同时,池月居的灯也是渐次亮起,整个靖安侯府都被从沉睡中叫醒了。
太后身前早就安排了两个有经验的婆子,就住在池月居中时时看护着,半个月前,燕崇更是已将两个稳婆也接到了府里。
这会儿一有动静,婆子和稳婆便都到了正院,看过之后,便是来与燕崇回话,“夫人已是先破了水,这便是要生了。比预期的要早些,又是先破水,怕是要凶险些。”
燕崇神色一怔,面上还算得沉静,只浑身却有些紧绷,“全仰仗你们了。”
“世子爷放心,我等自当尽力。”两个婆子和两个稳婆纷纷表了决心,便是转身掀开帘子,走进了临时布置出来的产房之中。
燕崇双手已是攒握在身前,扭头便对身旁的丫鬟道,“去!将庄老请来。”
过了一会儿,见红藕出来吩咐丫鬟婆子们烧水这些的,便是拉住她问道,“夫人怎么样了?怎么半点儿声气都没有?”
“夫人能忍,听稳婆说要攒着力气,所以都没有喊叫,奴婢这会儿正要去厨房让拒霜给夫人做点儿吃食,一会儿才有力气。”
红藕匆匆回完话,便是急急一屈膝,转身便是走了。
燕崇愣了片刻,便是走上前,正要掀帘而入时,袁嬷嬷恰恰从里面出来,见得燕崇,愣了愣后,便是忙道,“世子爷,您可不能进去。这血房阴气重,可不能冲撞了您。”
“这有什么?”燕崇不信这些,皱着眉就要往里闯。
谁知,袁嬷嬷白着脸,却是堵着门,怎么也不肯让。
裴锦箬看重袁嬷嬷,燕崇对她也多有崇敬,如今,还真不好硬闯,他有些气结,转而踱到窗边,对着里面道,“绾绾,你能听见吗?我就在外面啊,你若是疼得受不了,你就喊出来没关系,骂我也行……”
“你别害怕,总归我寸步不离,就在外面守着,那小兔崽子若是敢折腾你,回头他出来,我就狠狠揍他一顿……”
燕世子本就不是那些沉默是金的男人,今日更是异常的嘴碎,喋喋不休,也不知是为了安抚裴锦箬的紧张,还是为了缓解他自己的紧张。
屋内,裴锦箬躺在洗过,煮过,又暴晒过的床褥上,头上已是有汗,因着先是破水,腰身下垫了一个软枕,将身子垫高了些,隔一阵儿,便会有疼痛感传来,并且越来越明显……
拒霜很快煮了鸡蛋,又将之前熬好的人参鸡汤端来,服侍着裴锦箬用过,她重新躺上床时,浑身上下,都好似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稳婆看过,转头对绿枝几人道,“估摸着还有些时候,几位姑娘去打些热水来,先帮着世子夫人擦擦身,世子夫人攒着力气,回头,该用力时再用力。”
另一个婆子也是道,“夫人放心,您虽是早产,但因着先破水,发作起来会快些,方才摸过,胎位也正,如今,小主子的头已是入盆,想来会是顺利的。”
裴锦箬点了点头,“有劳你们大家了。”
她方才是有些慌,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世有过一次经验,还是为母则刚的缘故,她这会儿反倒沉下了心来。
如今,这屋子里的,都是能绝对信任的人。她前世时,身子不好,而今生,身子康健,没道理前世她都能顺利生产,今生反倒不能。
定会顺顺利利,母子均安的。
裴锦箬深吸一口气,软着身子,由着绿枝几个人帮着她擦洗,转头听着窗外燕崇的聒噪,却是皱起眉来,“去告诉你们世子爷,让他给我闭嘴!我给他生孩子,他帮不了忙,便别添乱了。”
这声音不大,却惹得屋内的人都抿嘴偷笑起来,本来紧张的气氛也是稍稍和缓下来。
靖安侯听得动静,到底还是不放心地趁夜赶了来。
到时,便见得燕崇正神色不安地在房前来回踱着步,不时便是抬眼往房门前瞥,竟是半点儿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靖安侯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燕崇这才后知后觉转过头来,见得他,微微一怔,才拱手唤道,“父亲。”
靖安侯转头望了望还没有什么动静的厢房,估摸着怕还有些时候,转头见燕崇居然脸色泛白不说,额头、鬓角还都是冷汗,神色更是惶惶,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过就是妇人产子,弄得你这般如临大敌,比对阵千军万马还来得紧张呢?”
“千军万马有什么可怕?左不过尽数斩杀便是,如今,我才是真正怕……”燕崇却是正色道。
女子生产,犹如一脚踏进鬼门关,他的母亲……他想到这儿,神色微微一黯,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靖安侯。
永安长公主便是难产而亡,那一日,季舒雅生产时的凶险他更是亲眼所见,尚且历历在目,这让他如何不怕?
靖安侯被他说得一窒,许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亦是微微一黯,片刻后,才沉声道,“正是因着凶险,你才更要稳住,不能自乱了阵脚。你的孩子,必然有福,有神灵祖宗庇佑,定可平平安安。”
燕崇喉间滚了滚,望着靖安侯,神色有些复杂,他有很多疑虑,可此时,却是一个字也问不出。
“好了,怕是还有好些时候,坐下等吧!”
雨,还在哗哗地下,这时,下人已是搬了椅子到廊下,并准备了茶点,这生孩子的,还真说不好,也许很快,也许会等很长时间。
燕崇神思恍惚地跟着在椅子上坐了,直到肩上传来两记轻拍,他回过头,见着靖安侯一双平和的眼,对他道,“父亲陪你一起等。”
他喉头不由得一哽,刹那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尽是复杂难辨。
良久,他才哑着嗓道,“多谢父亲。”
“父子之间,说什么见外话?”靖安侯却是倏忽笑道,笑容,和缓了他惯常的肃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