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投,裴锦箬深呼吸了一下,平缓了一下心绪,便是敛衽蹲身,深深拜了下去,“臣妇见过皇后娘娘,叩请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一别,没有想到,会横生如此多的波折。
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们彼此都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再相见,竟生出两分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裴锦箬不期然地便是润湿了眼眶。
郑皇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上前一步,亲手将裴锦箬搀扶起来,目光凝在她面上,端详了片刻,而后又缓缓下挪,望见了她虽穿得厚实,却只要仔细看,便还是可以辨出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一边点着头,一边迭声道,“好好好!平安回来就好!”却也是悄悄红了眼眶。
两人的手握在一处,郑皇后的手,如印象当中一般的冰凉,在这一瞬,却带着莫名的抚慰,让裴锦箬安了心。
抬起眼,她的目光触到了郑皇后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是再也移不开了。
“晟哥儿......”她难掩激切地唤道。
那在乳娘怀中,穿着一身宝蓝色锦缎团花小袄的,可不就是晟哥儿吗?
郑皇后抬手招了招,乳娘立时抱着晟哥儿上前来,朝着裴锦箬一福身道,“夫人可算回来了。前些时日,晟哥儿每日都要哭着找娘,这些时日方才好了些。”
裴锦箬不错眼地将晟哥儿看着,总觉得,他好像瘦了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会喊娘了?”晟哥儿行动很是厉害,倒是这说话上,比起有些孩子来说晚了些,彼时,裴锦箬还很是担心,专程问过庄老,直到庄老保证说这都是正常的,不过早晚的事儿,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离开之前,晟哥儿不过会发几个意味不明的音。
乳娘点了点头,欢喜道,“是啊!某一日突然便会喊了,想必是想念夫人想念得紧了。”
没有想到,这么些时日不见,居然就会喊娘了。
裴锦箬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欢喜还是失落,刹那间,便觉得心里酸楚得厉害,不期然地,便是泪盈于睫。朝着晟哥儿颤巍巍地伸出手道,“晟哥儿,来!娘抱抱!”
只是,许是许久未曾见过了,晟哥儿一直歪在乳娘怀中,睁着一双大而分明的眼睛将裴锦箬看着,甚至有些腼腆地含着手指,与从前一见着裴锦箬便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截然不同。
见着裴锦箬伸出手来,他更好似吓着了般,一个瑟缩,便是扭身扑进了乳娘怀里,将头深深埋了起来。
裴锦箬探出去的手,扑了个空,脸色便有些发僵。
乳娘的脸色亦是有些尴尬,瞄了瞄裴锦箬的脸色,便是对着晟哥儿小声道,“晟哥儿这是怎么了?不是想娘了吗?如今见着娘了,怎么又不好意思了?”
裴锦箬有些不是滋味,却也不得不打迭起笑容哄道,“晟哥儿怎么了?可是久了不见娘,所以有些生娘的气了?娘不是故意的,娘也不想离开这么久,对不住晟哥儿......一日不见你,娘的心就跟被刀割的一般,疼得厉害......”说到这儿,裴锦箬终于是忍不住,眼泪便是落了下来。
郑皇后叹息了一声,给素心轻轻一瞥,后者立刻会意地上前,掏了一张帕子予裴锦箬。
郑皇后则是劝道,“孩子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自然有些生疏,不过没有关系的,慢慢来便是,莫要太过着急。”
裴锦箬神色略有些黯淡地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说得是。”只又望向了晟哥儿一眼,却见他正偷偷望她,她不由又展开了一抹笑容。
顿了片刻,郑皇后却是蹙眉望向她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裴锦箬早料到有此一问,便是坦白道,“偶然知道了一条直通宫内的暗道,是以才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进来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已暂且将那条暗道封了。”
裴锦箬本想着,哪怕是实话实说,只怕也难以打消郑皇后,还有永和帝他们的疑虑。
却没有想到郑皇后听罢居然没什么异色,一愣之后,反倒是点了点头。
倒是让裴锦箬有些奇怪地深望了她一眼。
郑皇后好似半点儿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叹息道,“你这个时候进来,也不知到底是好还是坏。”略顿了顿,她才又道,“方才你来之前,陛下那里刚好来人传话,说是武定门怕是要挡不住了,所以,让后宫诸人都立刻聚到大殿去,如今,也就那里要安全些。本宫正打算带着晟哥儿过去。”
“既然你来都来了,事不宜迟,便一道过去吧!”
裴锦箬有那么一瞬间,几乎生出了抱着晟哥儿从暗道又逃出去的想法,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她沉定下心绪,在郑皇后沉静的目光注视下,点了点头。
郑皇后刹那间收起了目光中那抹不易察觉的审度,将手递给裴锦箬道,“既是如此,便快些走吧!”
裴锦箬应了一声“是”,将她的手扶住,便是随着她迈开了步伐。
一边走,一边道,“这些护卫都是侯爷派来接应我的,最是忠心,将他们都带着,关键时候,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郑皇后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一路上,裴锦箬四下看了看,还是如之前那般,偶有禁军巡逻,秩序井然,却不见什么宫人。
略一沉吟,她便径自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郑皇后果真不与她计较,只是淡淡回道,“如今的态势,最怕祸起宫墙,为了以防万一,本宫便是着令除却各宫必须要留下服侍的,其余的,都聚在一处,由重兵看守了起来,为防生乱,不得随意走动。一旦不听从的,便立刻杖毙。至于身边这些人,若是有起了异心的,一律格杀勿论。起初,他们还不信邪,杀鸡儆猴了几回,流了些血,自然便老实了。”
郑皇后说得平淡,裴锦箬却是听得心头怦然。
郑皇后到底是经过事的人,她经过前朝之乱,如何会重蹈覆辙?
只是,那些人都当她平日里好性,不信她会施用这般重典,以身犯法,总得付出代价。
望着郑皇后沉静的面容,裴锦箬的心,更安定了一些。
去往承明殿的路上,倒还遇着了好几拨人,有慧嫔带着宁王妃和宁王府的两位小郡主,也有其他的宫妃、以及重臣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