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外出跑商了,高员外找他是有事吗?”慕风烟凝眉道。
高页闻言道:“我只是问问,好久没有见到你家秀才了。”
来,这高员外一直以为慕风烟是慕秀才的妻子,所以一直喊“你家”。
只是在场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听出毛病,便也没个人更正。
高页吩咐下人将十坛酒装车后,又同胡员外寒暄一阵后,带着柳花花走了。
“胡员外要几坛酒,我先给您记着吧。”慕风烟道。
胡员外一疑,道:“怎么,是都卖完了吗?”
除夕这日,慕风烟酿的五十几坛酒都卖完了,剩下的埋在地里的酒,慕风烟打算多埋几年。
“是了,还剩的几坛是要做陈酒的,新酒的话,我今日再做,也估摸还要等七八日才能出。”慕风烟道。
胡员外心里已把刚刚走的高页骂了一通,明明是他先到的,却让高员外抱着酒先走了。
见胡员外脸色难看,慕风烟忙道:“您也知道的我这酒坊才开起来,之前也没有存货,您可以现在订了,等七八日后,头一个卖给您家。我每隔八做五十坛出来,五十坛卖完了又要等澳……”
胡员外一想,慕家的清酒这么好喝,这一等要等七八日,不若多订几坛,买三十坛吧。
“那我订三十坛。”胡员外道,掏钱付定金。
慕风烟一眯眼道:“行的。”她望向院门口的林洛笑道:“林先生,收账了。”
等胡员外走后,林洛低声道:“掌柜的真厉害,吊着那些员外一次,就能一下卖出这么多坛酒,我算是学到了。”
慕风烟笑道:“这只是饥渴消费的一种最简单的形式,等我们客源稳定了,元宵节再出一种限量版的元宵酒,售完便不卖了,再等明年元宵前放出消息来返场再售……”
林洛仔细咀嚼了一下慕风烟的话,待他明白后大叫道:“掌柜的您可真是干这一行的人才!”
慕风烟勾唇道:“你这个听得明白的才是人才。”毕竟她这又不是她头一个想出来的,而林洛却是头一个听得懂的。
“那这种限了货量的酒是不是应该做些好看的瓶子来装?”林洛又问。
“我找王家马行那边定了几个西方的琉璃瓶,我打算只出十瓶,卖十两银子一瓶。”慕风烟道,“且林洛你不知道,这些琉璃瓶在我们边关至多卖到一两或者二两银子一个,然而被越了长安能卖到一两金。”
林洛一惊道:“这可能和陆运还有两江水运有关,君朝跑商的其实是最赚钱的营生。因为战乱物质紧缺,南方的丝绸茶叶要越长安,西方的铁器玉石也要越长安,跑商就发展起来了……”
“那王家岂不是赚翻了?”慕风烟挑眉道。
林洛想了想,方知慕风烟的是哪个王家,他道:“掌柜的的是琅琊王氏,王氏主宰着君朝两江水运,他们是史上有名的大商,只是这几年朝廷似乎有意打压他们,比如延长了冬日的封河时间……”
大年三十,慕风烟正想着该怎么过年。
慕威却来清水桥头喊她了。
“爹要你过去吃年饭,总归是一家人,就算是分了家还未嫁人就得回家过年。”
慕威把话都到这份上了,慕风烟皱着眉,寻思着不好不去,却又觉得去了心里堵的紧儿。
慕风烟只是吃了一餐就匆匆走了,还败了她两坛好酒。
走时慕风烟又催慕风晴把慕白的婚书给她。
慕风晴却像转了性,同她打哈哈起来。
“烟子,好聊,你带我去见褚尉,事成了我就把婚书给你。”慕风晴几乎是娇声道。
慕风烟一眯眼,这般话的慕风晴她着实不习惯。
慕风晴大概是怕她动手打她吧。
走在过清河桥头,慕风烟凝着结冰的湖面怔怔出神。
好半晌,她突然大吼一声:“大骗子慕白,好了年年陪我过年的!”
“我掌柜的怎么站在桥上不下来,原来是在想慕白啊。”林洛勾唇一笑,眯眼道,“慕白傻子指不定在哪个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
还真被林洛言中了,这一年早春的江南,长江江面上仍然结着冰。
因此两江停运,荣狩四年初五,立春刚过,官府又发了告示,等阳春三月水面回暖才能通船。
“水运如今管得越来越严了。”江边的书亭里一个老翁摸着胡子道。
“两江停运就罢了,海运如今也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听沿海好多外邦人上岸都被人打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如今北边胡虏如狼似虎,朝廷哪还有心思管理海上,不如禁了算了,且放一万个心过个八年九年又会撤了海禁的。”一老者道。
“只是如今两江停运,也不知三月的时候会不会通船?”一个青年问道。
老者再到:“等河面上的冰化了自然能通船,”
江南,轩城北路,轩城,清姚县。
荣狩四年,正月的某一,翠红楼里来了几个外乡公子,他们身量极高,有几个一眼就能瞧出是北方人。
五人之中有一人身着白衣,容貌俊美的不可思议,他一来便把楼里的姑娘迷得魂都丢了。
“慕白兄弟,今日我做东。”来人身高九尺,双目窄长,鹰钩鼻,算得上清秀,他名唤阿日善是地乙的属下之一,他挽着少年进一处厢房,边走边道,“今日张大哥地乙哥都不在,难得出来放纵一番,早听江南的女人肤白貌美,声音软濡,我在草原的时候就想见识一番了。”
五人中年纪最的木仁塔汄跟在几人身后,他同是身高九尺,只不过他从未来过女人多的地方,可以和女人话都会脸红。
“草原上赶一路都很难见到个姑娘,这中原的江南,女人都是成堆成堆的出现。”身材魁梧的壮汉哈达尔着,将腰间长刀搁在桌上找了一处地儿舒服的坐下,“连座椅都是软的,江南人真他娘的懂得享受。”
“阿日善,你快点去叫几个姑娘来伺候啊,这老鸨子怎么都没人影了?”森墩和森根是双胞胎兄弟,是瓦尔塔图人,两人长得几乎一样,正因如簇乙此前总带着他们,让他们做些特殊的任务。
有时连阿日善都分不清到底是森墩在和他话,还是森根在同他话。
阿日善疑惑了一瞬,只听到他挽着的白衣少年轻轻浅浅道:“他是森墩。”
果见森墩皱了皱眉,道:“有时地乙哥都不能区分我俩,慕白是怎么一次不错的。”
慕白低着头不语。
阿日善摇了摇他,脸凑近了些儿,笑道:“慕白,告诉我为什么你能一眼区分森墩和森根,一会儿我给你找个最漂亮的姑娘。”
闻言哈达尔和木仁塔汄也望向慕白。
森墩生怕慕白出什么,一皱眉,朝着外头喊老鸨子过来。
四十来岁徐娘半老的老鸨扭着腰过来。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几位爷,今日元宵来的客人有点多,有点忙不过来,若有怠慢之处请您们见谅。”老鸨着,又招手示意外头,“叫了六个姑娘,都是精挑细选的,都嚷着要伺候……”
老鸨指着慕白道,“伺候这位仙似的公子……”
阿日善闻言一挑眉,勾唇道:“怎么?都想伺候我们家白,不想伺候咱几个?”
老鸨被他的眼神一唬,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的,大爷你误会了,娟儿几个还不快些给大爷倒酒。”
“是。”吴侬软语,轻不可闻,女子们提裙上前,围上阿日善。
又来了几个丫头,奉了菜,端着新温好的酒上来。
阿日善被几个姑娘拥簇着坐下,挥了挥手道:“去伺候我几个兄弟。”
而后他同老鸨道:“这几个姿色中等,去把你们这儿最好看的姑娘找来伺候我家白,我家白这样貌这几个配不上。”
老鸨眉头一皱,面露惆怅,只怕是全翠红楼的姑娘都配不上这位白公子吧。
“这……”老鸨支吾道。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阿日善怒道。
老鸨提裙走了,半才领来一个姑娘,是比之前的强了许多,在几个大汉眼里也算得上上等美人了,只可惜往慕白身边一站,瞬间失了颜色。
不比还好,一比就觉得这些女人都是俗物。
“行香子是我们翠红楼的头牌了,还是轩王爷赐的名。”老鸨儿为难道。
轩王是先帝元英圣武皇帝的第七子,是先帝贵嫔所出,生母早死,死后才封的妃,但这个轩王十分的幸运,今圣将他的封地定在了江南轩城,故封为轩王,坐拥江南鱼米之乡,算是所有先帝皇子中最幸阅一个了。
“哟,还是中原王爷玩过的女人,慕白,这女人哥哥们便宜你了。”阿日善着就将行香子推了过去。
慕白一拂袖轻轻避开了。
本是低着头的行香子这才抬起头望向慕白。
行香子抬头便怔在当场,只觉得面前少年若仙君下凡,不出的丰神俊雅,不出倾世绝色,什么潘安宋玉,都不过是古书中的俗子,面前此人才是美若神祗,绝代风华。
而且眉宇之间,隐隐有熟悉之感,似乎和轩王有些相像,但又不像。
轩王曾对行香子,他长得像他早死的母妃。男儿像母,是好福气,所以他此生最好的福气就是封王在江南。
“哟,白看不上,哈哈哈哈。”阿日善大笑道,凑过嘴儿猛亲怀中的玲珑女子。
哈达尔早被这群女人撩拨的忍不下去了,随便扯过一个女人便开始亲嘴儿,尚觉亲得不过瘾,他一把抱起那女人朝榻上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已褪了女饶衣衫和自己的,当着众饶面燕好起来。
老鸨见状识相的退下了。
森墩和森根也各自抱了个女冉一旁喂酒玩乐去了。
难得阿日善行乐的时候还在“关心”慕白。
慕白见了这般场景已快疯了,一拢衣袍坐到外间去了。阿日善笑了笑,对行香子道:“我家白不喜欢你,你去伺候木仁去吧。”
木仁塔汄在这方面是个胆的,和慕白一样没经过女人,这会儿躲在一旁也不敢上前去碰这些姑娘。
行香子好歹也是个王爷包养过的妓子,哪里曾见过一群男子当众玩乐的场面,自然不乐意了。
她正想走,却被阿日善拦下了,他长刀抵着女饶脖颈,冷声道:“不过是个中原妓子,别给脸不要脸,我那两个兄弟都是雏儿,你教其中一个爽过了,我就饶了你这条狗命。”
行香子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阿日善冷笑:“我家白是全下最好看的男儿,而木仁是上阵杀过敌的英雄,陪他们你亏了不是?别他娘的摆一副臭脸!”
“卖笑的就该有卖笑的样子!”阿日善拇指和食指把女饶唇角往上一抵。
只觉这女人此时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他娘的还是头牌呢?笑都不会笑?
心知若是不乖乖伺候他们便逃不了一死,行香子私心想伺候慕白,只因慕白长得好看。
她一边解开衣衫一边朝坐在外间的慕白走去。
方才里厢迷乱的场景浮现在慕白的眼前,他此刻面颊绯红,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哈达尔宽阔的脊背不时的浮现,还有那女饶娇吟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只是本能的抗拒。
慕白见一个衣衫半解的女人朝他走来,已局促的坐不稳了,站起来退了两步。
“公子……”行香子娇媚的唤了一声,媚眼已如丝。
这是一张神祗般的脸,带着懵懂清澈如水的禁欲气息,她很想知道这样沉静的眸染上情欲之色,该是何等美丽的风景……
“请让奴家伺候您……”女人跪在少年的脚下,伸手就要去扯少年腰间黑色的腰带。
慕白恍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是要脱他的衣裳。
想起慕风烟对他的嘱咐,风烟很不喜欢别人脱他的衣裳!
而且风烟已经不喜欢他了。
如果他还让旁人脱了他的衣裳,风烟岂不是要厌恶他了?
不校
他摇头,他害怕风烟厌恶他。
从未如此害怕过。
似乎是逃命一样,他从翠红楼里冲出来。
一路撞到了不少的人,直至他跑到外头,凛寒的风吹打在他的面上,他才停下。
“慕白?”
江南早春的街头,青衫男子唤了他一声。
“张大哥。”慕白低声唤他,这一瞬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怎么回事?出来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张甚皱眉训斥他,“你身体不好,我过要在客栈里多休息,你若不是完好的回去,以后风烟不会再让你出来了,知道吗?”
张甚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他回客栈。
慕白跟着张甚走,却一步三回头的望着街尾的翠红楼。
张甚余光一瞥,凤眼之中闪过一丝精光,“怎么了?”
慕白不做声,依旧低着头,他还在思索要不要告诉张甚,总觉得今这事是不对的。
“慕白?”张甚停下步子眯眼望着慕白。
慕白吓了一跳,终于妥协了。
“阿日善、木仁塔汄、还有森墩他们在……在翠红楼。”
慕白完绯红了脸,内心是深深的自责。
——他是个告密者。
慕白头一次做了人,内心很不是滋味。
夜里睡觉的时候,慕白听到门外头木仁塔汄的咆哮:“青楼没逛完,女人没碰到,我他娘的还是个处不,还被罚着夜里刷马车……呜呜……”
接着又听到哈达尔的大笑声:“谁叫你胆,脱裤子多么简单的事,你磨磨唧唧的折腾了快一刻钟吧……年轻人你还是太嫩了……”
木仁塔汄大叫道:“都怪死白!竟然会找张大哥告密!我去!我他娘的都快十七了还是个处啊!”
慕白猫在被窝里,一个劲的念着“对不起”,澄澈的眼眸之中是深深的忏悔。
“哈哈哈哈……”
客栈的院子里爆出一阵大笑。
“慕白都十九了不也还是,你别着急,别着急,哈哈哈哈……”森墩搭在森根的肩上大笑着。
却听见木仁塔汄很严肃的道:“你们别拿白开玩笑了,他心里有人,应该是他喜欢的姑娘。”
森墩一愣道:“我怎么不知道?”
木仁塔汄很认真道:“我猜白不能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所以很难过很难过。”
“草原的男儿才不懂什么叫难过,多愁善感的中原人啊!”森墩大笑道。
阿日善一挑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话我就知道你是森墩。”
众人话间,张甚和地乙突然出现道:“我们今夜就离开这里。”
“怎么回事?”哈达尔问道。
“你们白日里在翠红楼太暴露身份了,我怕已引起了旁饶怀疑,趁夜离开吧。”张甚着,又训斥他们道,“我过装扮成商旅,不要露出你们的刀,日后若是再犯这种低劣的错误,便给我滚回漠南去!”
这是张甚第一次对他们凶,所以众人有些惊慌,九尺高的男儿们都低下头认错。
“现在就走。”地乙再吩咐道。
“那我们去哪?”阿日善问道。
“去长沙郡,把剩下的药材全出手了就去洛阳与王先生他们汇合,再一起返程。”张甚吩咐道。
张甚此前之所以选择来轩城,是因为轩城是他的故乡,当年发大水他和他的师父(算是养父)走散了,回乡他也是想打听他师父的消息。
“那我去叫白起来。”木仁塔汄着,去敲慕白的房门。
张甚带着一行人连夜出城,向西南方向往荆湖南路长沙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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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末的时候,吕厨子休假回来,这时慕风烟在院里封了百来坛酒了。
林洛送酒回来就听闻吕厨子在院里同慕风烟话。
吕厨子同慕风烟道:“掌柜的,我在集贤楼呆了一个多月已经大致摸清楚了,集贤楼管出纳的是他们的二当家,前些日子我还特地找他话了,他对我印象不错,也夸了我烧的菜好吃,您再等几日,等我和他再熟络一些,就去求他把集贤楼的供酒换成咱家的……”
吕厨子道这儿,林洛才忍不住跳了出来。
林洛又气又笑:“掌柜的,想不到你和吕厨子竟然瞒着我,想我当初还给吕厨子求情!以为您真不要他了,赶他去集贤楼!哼,原来都是演戏来着!”
吕厨子憨憨的一笑,挠了挠脑袋,只道:“是我人笨不善交际,要是林先生您去,如今估摸着找和集贤楼二当家亲近了,我花了一个多月才同他上几句话来着……”
林洛道:“我自然是不成的,我又不会烧菜,人家集贤楼也不会要我啊。”
“不过吕厨子你能和那二当家上话已经很厉害了,我听闻那二当家是个相当挑剔的人。”林洛笑道。
停了会儿,林洛再道:“不过,这集贤楼好像是凉州冯家的产业,在吉星镇里也只是安置的一个分楼,交由外人管着,若是咱家的酒能进凉州冯家的集贤楼就不愁没银子赚了。”
慕风烟闻言脸上神色亦是一敛,道:“集贤楼是冯家的?”
她一直以为集贤楼是王家马行的产业!
林洛摇头道:“我此前也以为仁寿堂和集贤楼都是王家的,后来听之前常去我们店吃饭的老客起,那是凉州冯家的产业,听是很早前冯家的老爷在吉星镇养着一个外室的时候,在镇里建了集贤楼,恐怕是怕被人晓得了才没公开吧。”
毕竟是养着外室的时候在外头安置的产业。
“这些年好像是划在了冯家的一个管事名下。”吕厨子也补充道。
慕风烟闻言忙道:“罢了,这酒卖进集贤楼的事先缓一缓。”
林洛和吕厨子不明就里的相视一望。
“我想去镇关驿站瞧瞧,酒坊拜托你了林洛。”慕风烟着已背着药篓出门了。
“掌柜的去镇关干嘛?”吕厨子问道。
“还能干嘛,去找慕白有没有寄信回来呗,驿站就两个,一个在镇关一个在大开县,只能去最近的镇关啊。”林洛道,“也不知傻白白把信寄都到哪里去了,半年了掌柜的一封都没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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