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关的营帐里,慕风烟初次见到这位守卫镇关的男人。
一个三十来岁,有着棱角分明的脸与凛冽眼神的男人。他肤色微黑,肤质也可见粗糙,但那方唇与利目,彰显出他的沉着与锐利。
“不知这位姑娘找我何事。”
——一双很厉的眼,能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且此人毫无将军的架子,言辞随意而不失威严。
这个镇关将军给饶印象不错。
慕风烟素来话少不客套,直言道:“我是清河桥下慕家酒坊的掌柜,上月来此见军中不少将士都生了冻疮,特地做了冻疮膏献给将士们。”
见那别将军皱眉正欲开口。
知他想什么,她再道:“是我自愿送给将士的,没什么其他意思。”
须臾凝思后,别将军勾唇,同一旁的副将道:“将冻疮膏收下,将慕掌柜的原话传给将士们。”
别将军微抱拳道:“如此别某代镇关将士谢过慕掌柜的好意。”
他是军人,亲行伍、远商旅是他的基本原则,对这姑娘他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慕风烟明白,淡淡一笑后,点头一礼后带着人离去。
回去的路上,阿格离问慕风烟,为何他们送药,那将军不见欢欣反而冷着脸?
慕风烟道:“他是正儿八经的军人,正因如此他不会阿谀不会笼络,所有镇关的士兵过得不好。”
“那这样的人不适合守关吧。”十五岁的阿格离问道。
慕风烟,勾唇笑道:“不,若是真正的战争来了,这样的军人也绝不会弃城而逃,他只是不会找朝廷要银子罢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二月中,慕风烟一共来了三趟镇关,因她来的多了,边关的将士都眼熟了,大多都知道镇里有个慕姓掌柜常来送药。
大约是二月末的时候,慕风烟让阿格离放出话去,慕家马行能跑漠南漠北,且佣金很低。
——大抵是竞争不过那些根基强的老马行,半个月下来也接不到几趟跑中原的活儿,总不能让马行里的少年们饿死了,慕风烟只能兵行险招,顺便磨砺少年们的意志。
如今两江水运虽通,但自家也没固定的大船,船运那块还得看人脸色。而漠南漠北一直是马行的空缺,像王家马行那种大马行都不一定敢跑,不然王立当初也不会被褚尉的人给劫了。
慕风烟一放出消息,果然就有惹门了。
这世道,总有不怕死的人,穷疯了谁还会在乎性命。
这头一单来找慕家马行去漠北的,是南边来的一个商人。
慕风烟见这人二月中旬的时候就来吉星镇了,似乎是把镇南的马行都找遍了,只当她放出话后,这人才找上她的。
“阁下贵姓。”
“免贵姓萧,从南城来。”座下灰布衫的青年淡淡道。
“姓萧?”慕风烟微抿茶水道,“不知阁下和南城铸剑的萧家……”
青年面色平淡,声色亦毫无起伏,他笑道:“南城萧姓人家很多,姑娘所的应当是南城世族萧家,我没那个好命,不是姑娘所的萧家。”
慕风烟从坐上站起道:“不知萧老板让我送什么货?”
萧老板微抬首,道:“是一批面粉,需要送到大邱。”
慕风烟微侧脸,余光望向青年。
一批面粉。
“校”慕风烟微点头道,“几时出发?”
萧老板拱手道:“今夜出发,不知掌柜的要收多少佣金。”
“佣金二十两银子一次付清,你包下我属下的伙食即可。”
很便夷价格,可以便医有点让人怀疑马行的能力。萧老板思量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两锭银子递与慕风烟。
慕风烟收下后,写了收据便让阿格离去准备了。
阿格离临出发前,慕风烟同他耳语了几句。
经过一个冬季的封锁,镇关也是这几日才开放的,萧老板赶来的时候正好。
三月初五,慕白一行堪堪赶回吉星镇。
他们在长沙郡逗留了两日,卖掉了剩余的药材铁器,便启程返程了。
阿日善、哈达尔几人未进镇,走老窝子村回漠南去了。
张甚载着慕白回西大街,却不知离家八月,家中已然翻覆地。
慕白和张甚是晌午过两的,一进慕家店,没瞧见林洛,柜台前也没个人,因晌午过了,店中也没有客人吃饭。
张甚正疑惑的时候,见一妇人抱着孩子从房里出来。
英姐儿一眼看到慕白,惊得愣了一会儿,随即喊道:“娘,晴子,慕白回来了。”
慕老娘和慕威在后厨择菜,慕风晴正准备午睡。
听英姐儿慕白回来了,慕风晴一骨碌的跳下床榻,穿了鞋出来了。
“……”慕白怔的不出话来。
直到黑胖的妇人从后厨出来,走上前抓住他的手,喊他:“慕白。”他才迷糊的喊了声:“娘。”
“在外头可受苦了?长高了,也长结实了。”慕老娘从头到脚打量慕白,好一番夸赞。
“慕白回来了!”慕风晴从屋里冲出来。
当慕风晴看清店门口站着的白衣少年,不禁痴了。当初只道这人傻的时候便是上地下无二的好皮囊,却没想到正常了之后更是美的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这便是她挂着名的夫?傻归傻,皮囊生得可真是好,傻就傻吧,傻才好利用,想着都令她兴奋。
虽慕风晴心里头更喜欢褚尉些儿,但如今慕白看着也不错,便是拿来做筹码,也不能白便宜了慕风烟啊。
慕风晴噙着笑,上前就要去抓慕白的手腕。
却被慕白皱眉避开了。一来慕白对这女子无甚印象,粗粗一眼还以为是外人。
后来认出来了这是这么多年从没着过家的大姐。
——老窝子村的人都,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明明同他拜堂的是风烟。
他那时虽不会记事,但却一直清晰的记得。
喜堂之上,风烟执他之手,在爹娘面前叩头的场景。
他不懂,慕风晴算他哪门子的妻子?
且他对妻子这词不是很了解,或者一知半解。
慕白的脸色很不好看,神情凝重而又疲惫。
于慕家而言张甚终归是外男,故张甚一直站在一旁,也未插一语。只是他利眸微缩,见这一大家子都在,唯独慕风烟不在,林洛、姚大娘和吕厨子也不在,便已猜了个七八分。
“娘,慕白怎么了?他不认得我?”慕风晴见慕白避开她,心里不高兴了,本来微黑的脸更黑了几分。
慕老娘白了她一眼,道:“谁叫你以前不着家,慕白不认得你很正常!”
慕风晴咬牙一想,她逃婚折腾一场,着实没捞到什么好,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悔。
慕风晴扯出个笑脸朝慕白走去,柔声道:“没事没事,今后就熟了,你我终归是夫妻一场,放心的跟着我,今后我会好好待你的。”在利用完他之前,她会好好待他。
二月的时候唐三翁(慕风晴外公)从关外来过一趟。
唐三翁对慕风晴,慕白身份可能不简单,据慕寨大当家临死前透露的那些来猜测慕白可能是大邱王族的人。
——笑话,就算慕白不是大邱王族她也会对他好点,她还指望着拿慕白要挟慕风烟呢。
况且,如今见了这人正常后的模样,她都不忍就这么放手了。
“感谢张大夫送我家慕白回来,张大夫是吃了饭再走还是……”慕老娘这才注意到张甚,笑着道。
张甚利眸微眯,这么快就来赶他走了。
“慕风烟呢?这店子不是慕风烟的吗?”张甚完,却是瞧向慕白,给慕白使了个眼色。慕白不懂人情世故,他只好提点他了。
慕风晴闻言,大声道:“这店子早就不是她的了,腊月的时候柳县令就做主分给我们了,她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慕风晴得很随意,却听得张甚长眉深皱,瞳仁抖缩。
“怎么回事?”张甚问道,连声音都冷了几分。
英姐儿怕张大夫再问下去惹怒了慕老娘,忙出面道:“风烟将店子给六和娘,她分家出去了,如今在清河桥下开起了酒坊,张大夫恐是才回镇……”
慕白听了半,方明白风烟是离开这里了,还去外头开了家酒坊。
慕白只知英姐儿慕风烟不在这儿了,于是转身就走。
慕风晴见慕白一声不吭的往外走,忙追了上去。
慕老娘见状也跟了出去,大喊道:“慕白,你要去哪?!”
因着在老窝子村的时候,慕老娘对慕白不错,慕白生性善良铭记恩遇,慕老娘这一喊,他回过头来,绝美的面上神色迷离而忧伤,他濡濡道:“娘,我要去找风烟了,您别跟了。”
慕白上前又抓住张甚的双臂,问道:“张大哥,你一定知道那清河桥在哪儿,带我去吧。”
慕风晴一听慕白要去找慕风烟,脸色都变了,她朝着店中大吼一声:“哥!”
没听见动静,慕风晴又大吼了一声:“大哥,你快给我出来,把慕白给绑屋里去!他要去找慕风烟那贱人!”
“什么?”慕威闻言拿着麻绳从屋里冲出来。
“大妹,你还不快过来帮忙。”慕威拿着麻绳就朝慕白冲去。
慕白因对慕威没有防备,顿时被他乒在地。
在西大街的街道上,慕威压着慕白,将他五花大绑。
张甚上前去阻止,厉声道:“你们有话能不能好好,慕白他身体不好。”
慕风晴脸一扬,道:“这位大哥,这是我们慕家的家务事,不劳你多嘴!”
张甚闻言,利眸顿沉。
只听那慕老娘也笑道:“张大夫您还是请回吧,于我们家而言您终归是个外人,慕白的事您管不了,也没这个权利管。”
张甚脸色陡变,他凝了这些人一眼,又望着慕白,最终还是给慕家的人逼走了。
纵然十分才智,也无法插足别人家的家务事。
站那里也只有被人骂的份,况且他一个大老爷们同两个女人一般见识,始终不通。
慕白被慕威捆得牢牢的,动弹不得,本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散落了几许在鬓边,显出几分狼狈,颓靡的美。
为防止慕白乱叫,慕威还拿汗巾子堵住了慕白的嘴。
有围观的婆子、邻里见慕白被捆着了忙上前问道:“你们捆着慕秀才作甚?有话不能好好吗?”
邻家卖豆腐的张大婶晌午至方才都在里间磨豆腐,一出来便见慕家饭馆门前围满了人,仔细一听便是慕秀才回来了。
张大婶本高心围上去看,却瞧见慕白被捆了手脚堵住了嘴。
“杀千刀的!你们干什么捆着慕白!”张大婶顿时插着腰大吼道。
旁的邻里也指指点点起来,道:“这方圆都晓得他身体不好,脑子也时好时坏,这一刺激要是又傻了怎么办?”
“哎,造孽啊,慕秀才这是遭了什么罪。”
慕风晴将捆着慕白的麻绳系了个死结,方站起来,指着脚边的慕白,用最大的声音朝围观的邻里路人们道:“这个奸夫,他想去找他姨妹!你们我该不该捆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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