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给小豆子办好了入学,李先生的夫人对他说要他站在窗口先别走。
孩子第一天上学都会不适应。
若是慕白站在窗外,小豆子心里会踏实一点。
小豆子很紧张,从未和这么多孩子相处过,他不时的会望向窗边的慕白,朝慕白露出一个大笑脸。
等小豆子戒心消失的时候,再望向窗口却发现慕白已经走了。
一瞬间,所有的悲伤与恐惧都涌上心疼,小豆子低下头,趴在桌子上哇哇大哭起来。
旁的小孩都朝他走来,他的同桌推了推他道:“南山你怎么哭了?”
“呜呜,我姑父走了,我要去找姑父。”
小豆子的同桌笑道:“你要上学,你姑父当然得走啊,你难道看我们的大人在外头吗?”
小豆子望了眼窗外,想了想,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所以你别哭了,你姑父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啊,你得自己学会坚强起来。”同桌安慰道。
小豆子抹掉眼泪,点点头。
同桌将他的书放在两人正中心的位置,他笑道:“你没有书,先看我这本吧。”
小豆子道:“我,我还不认识字呢。”
“没事,先生会教你先读,你先跟着我们读,读多了就自然而然背下来了。”
荣狩七年的时候,小豆子六岁了,他的《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已能背的滚瓜烂熟了。
荣狩七年,与大邱的琉璃贸易获利良多,别彦委托慕风烟的人将所赚的银子拿去南城换了强筋的弓弩。
因为弓弩特殊,不敢一次性购买很多,凑齐一千良弓,慕风烟的人花了整整一年,到了这年腊月的时候,别彦训练的一千士兵终于配齐了弓弩。
慕风烟觉得,比起初见时的羸弱,这些人终于可以被称为弓弩手了。
这年腊月的时候,她再度见到一年未曾到访的萧在御。
清河桥畔大雪飞扬,萧在御站在酒楼的阑干处,命仆从递上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
“这是一个辽州商人送我火狐斗篷,我家里没个女眷的,还是送给慕掌柜吧。”萧在御说道。
阿关将火狐斗篷奉上。
一旁的慕白瞳仁缩了缩。
慕风烟却是被火狐的红色所吸引,这样的红带着一些浅淡的金光,这样美丽的颜色她从未见过。
慕白以为慕风烟喜欢,便也没有制止。
“难得你喜欢,我为你披上吧。”萧在御说着,勾唇一笑,双手已将火狐狐裘散开。
一个翻转,斗篷已落在慕风烟的肩头。
两个男子皆被眼前美景所吸引了。
阑干外飞扬的雪花落在慕风烟火狐斗篷上,女子的皮肤,被火狐的红色映衬得更加白皙。
“真美。”萧在御感叹道。
慕白并不介意萧在御赞叹慕风烟的美,只是极不喜萧在御看着慕风烟时的眼神。
慕风烟微显尴尬的别过脸,她指着阑干外的雪道:“今年的雪,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场。”
萧在御却是笑道:“若不是这雪,我也不可能在吉星镇久留,说来还得感谢这场雪,让我多和慕掌柜相处一段时间。”
萧在御说完望向慕白。
慕白凝了他一眼,转身进屋,慕白取来热姜茶,递给慕风烟道:“喝了暖暖。”
慕风烟对慕白一笑,抱着瓷杯暖了下手,方缓缓喝起来。
这一场雪是荣狩八年正月初三的时候停的,接着开始极冷的化雪。
一连三个月,冻得呵气都要成冰,慕风烟不敢想象别彦的军队是如何度过这样寒冷的冬日的。
荣狩八年三月,慕风烟二十二岁生辰将至的时候,褚尉从漠南来。
而这一次的褚尉是带着全褚寨上上下下八百多人进入吉星镇。
而且连天一和一些黑衣属下都受了很重的伤。
战事来的如此迅猛又突然,连漠南褚寨都拔寨而撤了,可见这一次战争的场面有多么恢宏。
云三带人去金塔帮助苏忆南他们撤离,地乙去窑场带着窑场五六十人撤离。
慕风烟终于意识到,十九年前的祁连之战后,压抑了将近二十年的今天,三国大战终于爆发了。
胡漠与大邱终于联手齐攻中原,蛰伏了二十年的塞北胡虏终于卷土重来,叩响幽云十六州大门。
战争来的太过突然,连褚尉都没有收到消息,只能说明这一场战争,胡漠与大邱王庭密谋已久,甚至表演的天衣无缝。
褚尉带着褚寨上上下下八百人在疯子以北山五十里扎营。
褚尉将褚老夫人和女眷送上马车。
并对慕风烟沉声道:“我把娘交给你了。”
天一也对她说:“小满和雪丫拜托你了。”
慕风烟郑重的点头,“我一定照顾好她们。”
慕风烟命林洛带着老夫人、小满、雪丫和这些女人去凉州,同时吩咐林洛,趁着战事还未传来,拿出所有的银子,购买最大量的米粮面油囤积在凉州酒楼的地窖里,军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场战争不会是一天两天而已。
慕风晴自然死乞百赖的要跟着去凉州,这一来慕家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慕白将慕威、慕老娘、英姐儿和小豆子,姚大娘、吕厨子,及梁猛一家送到凉州后,又要折回吉星镇。
林洛自然不让慕白回去。
慕白也自然是坚持要回去。
林洛抓着他不放,还让聂玉拿绳来绑他,可慕白一句话,却让林洛放了他。
慕白说:她还在那里。
林洛凝着慕白看了许久,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陪你去。”林洛沉声道,又吩咐聂玉道,“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米粮面油有多少买多少,只要是正常价格就行,地窖里放不下了,放到凉州城外我安置的宅子里去,楼里的人员安排好,该辞退的全辞退了,将老夫人和那些女人的房间安排好,掌柜的家人你随意安排。掌柜的房间和我的房间不要让人乱动。”
聂玉很认真的点头,又同林洛和慕白道:“师父、慕白哥,还有掌柜的,你们都要活着回来……”
于是,林洛带着慕白踏上了返回吉星镇的路。
张甚和王立源源不断的将物质送到疯子山。
慕风烟赶去镇关,将消息第一时间带给了别彦,果然这日夜里,玉门的方向传来了烽火。
烽火算是古代最快的战士讯息传递。
可想第一个烽火台点燃应该在昨夜,只是传了一夜才将战事传到了吉星镇。
可以想象此刻的玉门关已是狼烟四起,战士厮杀。
吉星镇镇关,校场。
“全军听令,烽火军情已传达,虽然斥候未至,朝中军令未至,但可见如今天下大乱,北方胡虏南下攻城,现今是尔等保卫家国,守护你们的妻儿,立功的时候了!”
别彦的话音刚落,校场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玉门关三百里加急,玉门大破,大邱携手胡漠率军一百万,昨夜攻破玉门,屠城三万人……”
斥候将军情传达之后,大声喊出军情,随即倒地,肺裂而死。
站在校场角落里的慕风烟并不知道,这三百里跑死了多少匹马,跑死了多少斥候。
同样这些斥候要将紧急的军情带到皇城,带到其他重要关口。
别彦红了眼大吼一声:“传斥候!”
随即三十人队的斥候走至别彦面前。
“将你们刚才听到的,原封不动的传达到其他关口!要迅速马上立刻!”
虽然玉门关肯定不会只派出这一队斥候,玉门去皇城的斥候肯定也已经出发了。但是每一个镇关都有传递紧急军情的义务。
“烽火台一直燃不要熄灭!”别彦大吼道,“将士们都穿起铠甲,我们誓死守卫这个关口!除了死就是守!有谁敢逃,本将军第一个砍了谁!”
校场传来了嘹亮的战歌声——
不知过了多久,别彦从镇关校场走下来,身后跟着他的副将。
别彦走至慕风烟的面前,道:“我寻了一套我十六岁时候的战甲,你穿上试试。”
慕风烟一讶,自然不知别彦为何给她战甲,出于尊重她没有反驳,而是望向别彦的副将手中的战甲。
“拿起来看看。”别彦笑道。
慕风烟双手拿起那套战甲,感叹道:“轻重适宜,我以为战甲都是很重的。”
别彦道:“这是我离京前我母亲托人从南城带来的,那时她怜我年少离京,又因爱我,才赠我此甲……”
慕风烟一惊,忙摆手道:“这么贵重的战甲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别彦道:“放着也是放着,若不是前几个月从床底下翻出来我都要将它遗忘了,一个东西的最大价值,在于它能被人使用。”
不可否认他说的很实在,但是慕风烟终归体内也长着感性的细胞,总觉得是别人母亲赠与他的东西,跟祖传似的。
“墨迹什么,叫你穿你就穿,如今战事紧迫,我可没空和你多言。”别彦皱眉道。
慕风烟唇角一抖道:“那就借将军的营帐了。”
“我的主营旁的副营没人使用,我的侍妾和妹妹过年的时候来看望我,前几日我派人送她回去了,留了个丫鬟和一个小童,给你使用吧。”
慕风烟知道离镇关五十里外是别将军的家属居住的地方,他的侍妾住在那里,至于他的妹妹应该是从京中过来看他的,估计不日便会回京。
慕风烟换好战甲,从营帐里走出来。
她一身白色战袍银色战甲,发髻扎起,用一根红绳束住。
可以称作英姿飒爽。
慕风烟刚走出营帐便见别彦带着安小弗还有艳娘及秋哥儿朝营帐这边走来。
“安小弗?”慕风烟吃惊道。
“哇,风烟,你好帅!我我我都要弯了!”安小弗看着一身战甲的慕风烟激动道。
慕风烟白了他一眼,又问道:“不是叫你回晋阳吗?你怎么到边关来了!”
“我堂哥回晋阳了,我不想回去。”安小弗越说越激动,“我还没看过战争场面,我怎么能回去呢……”
慕风烟抖唇,这个理由……可真是好。
秋哥儿哭丧着脸道:“慕掌柜您劝劝我家少爷吧,他不要命了,小的们可还想要命啊……呜呜呜……”
安小弗却是道:“行了,别给爷哭了,随爷进军营。”他又指着慕风烟这一身战甲,望向别彦道,“别大叔,你倒是给我也弄一套啊……”
大叔……别彦唇角抖了三抖,他也才三十几,这小子也有二十好几了,他看着老到当他叔了吗?
安小弗在营帐里换了套副将的战甲,是黑色的,挺配他那身灰色袍子。
安小弗命艳娘给他绾了别将军那样的发髻,还找了把剑来,在大桌上摊开军事地图,有模有样的扮起将军来。
副将瞧见没给气死,出言道:“军事岂是儿戏……还望安小公子在营里玩玩就好,可别到校场上去晃悠。”
意思是,安小弗登不得台面……
副将是碍于安小弗是个大金主,真打起仗来朝廷那边拨的银两靠不住,还得靠这位金主爸爸。
“呜——”
“呜——”
“呜呜——”
“遭了。”关副将神色顿改,冲出营帐。
三声号角齐鸣,慕风烟拿起她的弓弩,跟着关副将冲出营帐。
外头天已漆黑,草原的春日风依旧寒冷,慕风烟冷的披上了萧在御送她的火狐斗篷。
“镇关一百里外,惊现一大队人马!他们正朝着我们镇关赶来。”
别彦皱着眉大喊一声:“徐副将。”
“到。”
“你带兵三百,即可去找柳县令,找不到柳县令找他的师爷!将我的话带到,将吉星镇中身强力壮的壮丁留下,其他的老弱病残孕,妇人小孩全部向南边撤离!”
徐副将领了命却是迟疑了一瞬。
这时候关副将忙上前道:“将军,这仗还未打就先撤离百姓是不是不好……若要将士们知道了会降低士气的。”
别彦却是皱着眉,猩红的目凝着关副将,嘶声吼道:“玉门被屠城了你没听见吗!连县令都被砍了!”
慕风烟一震,玉门那个县令……不是老窝子村当日的魏村长家那个高中了的大儿子吗?那个可能害死小满他爹的人?
慕风烟无暇想那么多了,她觉得别彦的顾虑是合理的,但关副将所言也是极对的!
若是此刻撤离城中百姓,无疑是对镇关将士心灵中一大重击,表示他们真的只有战死的份了。
但是别彦的做法又另一方面断了将士的后顾之忧不是吗?妻儿都去了安全的地方,他们能大胆放心的上阵杀敌了。
“报——”
“函谷关守将投敌,城中三万人被俘虏……”
“报——”
“清水官守将战死,城中二万人被屠杀……”
“报——”
这一夜至天亮,共传来三个噩耗,可是结果不尽相同。
慕风烟分析了一夜,你不能说降将没有大义,他保全了城中三万人的性命,只是会受尽后世唾骂,你也不能说战死的将军不顾全百姓的性命,他不是为了他的英雄梦,只是他也没有算到他会输……
“报——将军,敌军在镇关外八十里不动了!”满脸尘土的士兵带来密报。
“为什么?他们一夜之间攻了那么多关卡为什么到吉星镇关不动了?”安小弗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不解的问道。
别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望向士兵道:“估算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三十万……”
“卧槽。”安小弗一声咒骂。
别彦才一万人不到,这得一打三十才能……不敢想象。
“三十万人为什么不动?”慕风烟也觉得奇怪。
别彦又望向士兵道:“探到是谁领的兵!”
“是胡漠诡阿木诡四王爷。”士兵答道。
“哈哈哈。”别彦闻言却笑了起来,“原来是他,难怪三十万人都不敢上前。”
“什么意思?”安小弗问道。
“十九年前这位王爷就是在吉星镇被今圣痛扁的。”别彦笑道。
安小弗挑眉,道:“别大叔可别逗我,十九年前你也才十几岁,还没到这镇关吧,你能知道什么?”
“我师父给我讲的,你爱信不信。”别彦道。
慕风烟自然相信别彦的话,她道:“我听张甚说祁连之战是晋王带头打的,却不想晋王是在吉星镇痛扁胡漠人的。”
慕风烟想了想,继续道:“许是诡阿木对吉星镇有阴影才迟迟不肯发兵,但他们迟早会攻回来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这里有一计……”
别彦锋利的眼望向慕风烟,认真道:“风烟请讲。”
“诡阿木对此地有阴影是我们的先机,我们因占此先机,今夜派出一队人马先烧他们粮草营!”慕风烟道,“一连数日听到的全是战败的消息,太降低士气了,我想这个时候整个君朝都需要一个捷报!”
关副将闻言道:“将军,慕掌柜说的很对,大不了一死,我们跟他们拼了,夜探粮草营这事交给我!”
“不,此事至关重要,若是失败我们很可能也要面临覆灭。”别将军道,“你们守营,我亲自去。”
关副将他们自然不允许,关副将道:“您是军中大体所在,您的性命便是三军将士的性命,您怎么可以……”
正在这时军营外骑马赶来两人。
“谁人擅闯?……”了望台上的士兵吼道。
“是慕白和林洛,让他们进来吧。”安小弗远远望了一眼道。
慕白和林洛骑马进校场,二人翻身下马。
慕风烟望着慕白清俊绝美的容颜道:“不是说让你在凉州等我的吗。”
慕白抿唇,柔声道:“我不放心你。”
这一来二去,旁人听得不禁望向他二人,慕风烟腾地红了脸。
安小弗都不好意思的替他俩打圆场,道:“白白和小洛子,你们去营里喝口水,将军他们在谈正事。”
安小弗拉走慕白和林洛。
看着慕白走远了,慕风烟脸颊的温度方降下来。
她接着方才的话,对别彦道:“我这有个人,我义兄褚尉,让他去烧粮草营应该有六成把握,而且他还有他的手下很多都会金文、大邱语,我能想到的伪装进入诡阿木军营,烧掉粮草还能全身而退的只有他们。”
“褚尉?”别彦漆黑的剑眉一扬,“那个名扬漠南,令塞南塞北闻风丧胆的马贼头头?”
------题外话------
仙女们中秋快乐!马上转点,希望我是第一个祝你们中秋快乐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