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早朝后，齐皇留下了恭亲王令陪自己下几盘棋。
这下棋，当然不只是为了单纯的下棋。
“镇西大将军这个位置，七弟有什么看法？”
钟璟抬手，食指和中指在右侧手边玉钵中捻了一枚黑子，却没有立刻落下，“皇兄准备下手了吗？”
齐皇点头，“朕已经容他们够久了。朕登基四年，这四年来，朕做什么决定几乎都无不受他们谢家的限制，再忍下去，他们怕真要以为朕只是个摆设了，朕只是要告诉他们一件事：这江山，姓钟，也只能是姓钟。”
“镇西大将军这个位置非同小可，皇兄如果要动谢明安，必然是要有充分的理由，否则怕是不能服众，而且国相大人和母后那里，恐怕也不好交代。”
“理由？哼！谢明安是个什么人，短短这几年从地方到朝中参他的本朕已经记都记不过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是不为朕所知的，朕往日对他那些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代表朕就完全不知道，朕要治他，还怕缺理由吗？”
钟璟将手上棋子缓缓落下，“这些臣弟也有所耳闻，不过既然如此，事情反倒简单了，只是母后那里谢明安不仅是国相大人长子，还是皇后娘娘的兄长，更是母后的侄子，母后怕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齐皇冷笑了声，抬手从旁玉钵中取了一枚白子，执在手中支着下颚观着棋局，“母后当然不会答应，朕前些日不过撤了一个王远，母后她老人家就已经在给朕警告了，朕现在要动的可是她的亲侄子，她何止不会答应，她极力反对还来不及。”
“那这件事，皇兄是打算先瞒着母后？”
“瞒着？”齐皇挑眉，手中棋子落下，唇角微扬，轻的呵笑了声，“朕是正大光明的论罪处人，为何要瞒着？等朕把她这好侄子这些年的种种罪状和证据一一摆在她面前，摆在天下人面前，到时候她非但半年反对，怕还得陪着朕好好演上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来！”
钟璟摸了子，夹在指间默了片刻，棋子放下，却是轻叹息了声，语气颇为无奈道，“不论如何，毕竟母后始终是姓谢的，这件事上，也没有两全的办法了。只是这样一来，皇兄与母后之间的嫌隙，只怕不仅越来越难以修复，还会愈发拉大。”
“嫌隙呵，”齐皇挑眉，讽笑道，“在母后眼里，朕这个儿子就如同这棋盘上的棋子一样，不过是受她控制任她摆布的傀儡皇帝，是她为她谢家谋权的工具而已，她便是有三分在意我们的母子关系，我们又怎么可能走到今日这地步？”
“可皇兄你毕竟是母后唯一的亲生儿子。”钟璟道。
这句话说得很是简洁，并没有多加修饰，但是明显大有劝说齐皇与谢太后缓解关系之意。
钟璟的意思齐皇自然听出来，却反是冷笑了声，“亲生儿子，七弟你不会看不出来，在朕，七弟你，还有俞王、怀王、晋王五个儿子里面，母后最喜欢的自然是你，其次是怀王那个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马屁精，然后是表面憨厚老实，其实背后老奸巨猾的俞王，她最不喜欢的，可不就是朕这个亲生儿子！”
钟璟突然笑了起来，语气颇为随意道，“皇兄这话，臣弟听着很是惶恐啊！”
齐皇抬眸淡淡瞥了钟璟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该惶恐！一个堂堂的五珠亲王，却完全就是个空闲摆设，给你军职你不要，朝中政事基本不参，上个朝惜字如金形同无人，封地放在那里几年也没去过几回，倒还要朕安排人给你打理着，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朕故意亏待了你，这顶高帽，朕可是戴得冤呐！”
钟璟也笑了起来，“臣弟现在可是真的惶恐了，可是臣弟的性子皇兄不是不知道，游手好闲惯了，改不了了，皇兄高兴的时候，臣弟就待在帝都偶尔进宫来陪皇兄下下棋说说话，哪天皇兄不高兴了，臣弟可能也就滚去封地了。”
齐皇叹息了声，摇摇头道，“你啊！朕本来还一直指望你哪天开窍了能来帮衬一下朕助朕一臂之力，现在看来朕是空指望了。”
钟璟笑了笑，没有说话。
棋局已经过半，黑白两势愈发焦灼，齐皇的神色依旧稳如泰山，钟璟却皱起眉头来，神色有些苦愁，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齐皇已经拿了一枚棋子静静等着，也不着急。
钟璟的棋子终于还是落了下去，长呼了口气道，“和皇兄下棋真是累人。”
齐皇看了眼钟璟落子的地方，轻笑了起来，边放子边道，“你输了！”
钟璟看了齐皇落子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放的位子，再看现在的整个局势，顿时懊恼的拍了拍额头道，“错了”
齐皇浅笑，“不只是刚刚那子走错了，而是早在三步之前，你就已经错了一步。”
钟璟有些丧气的摇摇头，“和皇兄下，臣弟就没几次赢过。”
齐皇招手唤人上来将棋收起，“没事，总有一天七弟肯定能超过朕的。”
钟璟哈哈笑了声，“臣弟也有几天没去看母后了，反正下午也无事，准备过去看看。”
齐皇浅笑看了钟璟一眼，“依朕看来，七弟你可不是下午无事，你应该是全天无事，天天都无事从对吧！”
钟璟皱起眉头，一脸苦大仇深，语气带着三分幽怨道，“皇兄又拿这个取笑臣弟！”
齐皇笑着罢了罢手，“行了，你去吧！你去看她她可是高兴得紧呢！”
钟璟起身拜礼告退。
齐皇目送钟璟离开大殿，摇摇头，幽幽的长叹了口气道，“朕这个七弟啊，真不知道怎么是好！”
确实不知道怎么是好。
钟璟的文韬武略并不欠缺，事实上齐皇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钟璟的一些想法思路比他还有余，但钟璟与其他兄弟不同，给他兵权，他不要；给他朝中职权，他不接；他有封地而且条件可以说是四位亲王中最好的，但他依旧常年住在宫外的王府中，封地抛在一边完全不管。
他与钟璟自小一起长大，所有兄弟里最亲近的就只有钟璟，钟璟的性情他也是非常了解的，对外人客套疏离，但是在他面前，甚至便是这么大了，有时候还有些孩子气。
可惜了他那一身才华，不能放到该在的位置助他一臂之力。
“杨盛忠。”齐皇喊了声。
杨盛忠立刻走上前，“奴才在。
“宣沈冕大人入宫一趟，朕有要事与他相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