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晟做好了手头的事,便从地上站起来,开始看着天色等塞壬。身边没了塞壬,一闲下来,他便格外寂寞,忽然就后悔让塞壬一个人离开了。他应该将她留下来,赶快做完事,而后陪她一起去逛才是。况且,她是一个人离开的……虽然天还没有黑,她又带着法器,但她毕竟是个弱女子,又心思单纯,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一扯上塞壬,连晟想得就格外多。越想越慌,连晟抿着嘴,站直身子,不住地向着塞壬离开的方向远眺。天色渐暗了,她应该快要回来了才是。
就在连晟极目远眺的时候,塞壬忽然身形一闪,极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的出现极突然,让他略略被吓了一下,却又在同时就极自然地把她拽进了怀里。“怎么才回来?”见塞壬总算回来了,连晟心里重重一松,却又微微蹙眉,面带不满,下意识地低头检查她的全身。每次她离开他,他都会觉得不安,总担心她会出了事。
她曾离开过他几次,最终都是有惊无险地回来,连擦伤也没有带上过。因而,他的检查只是下意识的,却没想到,他竟真的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到了伤处。一低头,他就见到她肩部的衣服已经被利器划破,露出了带着血痕的细嫩肌肤,正向外缓慢地渗着细小的血珠。
“怎么回事!”第一次看到塞壬见血,连晟蓦地皱起眉头,看着她的肩膀。而后,还没等她回答,他就俯下|身,低下头细致地去舔她的伤口。
“很小的伤,都没觉得疼。”塞壬本因为姜一的事而很有些心不在焉,然而,此时看到连晟这样,她便将注意力全都投到了连晟了身上。抓着连晟的手腕晃了两下,借此安慰他,塞壬握紧他的手腕,犹豫了一下,道:“阿晟,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连晟用舌头极柔地滑过塞壬的伤口,直到伤口上已经没了血腥味,他才微微抬起头,盯着她的肩膀,满脸的阴沉与不悦,整个人都暗沉沉的,仿佛将周围的气压都带低了不少。盯着她的伤口,连晟也没有答应她的话,只是低低开口,问道:“疼不疼?”
“都说不疼了呀。”塞壬笑起来,捏了捏连晟的鼻子,道,“只是小伤,就出了那么一点点血,你怎么这么在乎。”
“一点也不行。”连晟揽着她的腰,阴沉道,“是谁伤你?”他轻轻抚着塞壬的肩膀,看着那上面细细的血痕,心里越来越紧。尽管是轻伤,塞壬受伤却让他控制不住地心疼又万分不悦——他心头的宝贝容不得半分伤害,与伤势的轻重无关。况且,与此同时,这伤口的位置也更是让他心中不自禁一阵阵发紧。也许只是因为牵连了塞壬就让他不自觉想得太多,他见塞壬的伤口在肩膀上,与心脏刚刚好竖直成一条线。这么一看,若塞壬是个身形略高的男子,那这刀刃直指的便是正是她的心脏了。
想到这儿,连晟手掌忍不住一个用力,将塞壬抓得更紧。“是如何伤的?”他轻轻抚摸着塞壬的肩背,沉沉地开口,眸子里泛着塞壬许久未见的阴沉,“讲给我听。”
“我们先回叶笙那里再说吧。”塞壬低着头,调整好了坐标,神色之间仍有几分不敢置信,道,“我真的是遇到了……很神奇的事呢。”
他们是先回到了城里,而后才驾马向太傅府而去的。塞壬本还想去太傅府确认姜一的下落,却不料几乎是一进城,他们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寻找姜一的告示。几日的工夫,偌大的京城里便人人都知道,太傅府里丢了一个姜一。
而此时,在马上,塞壬已经将当时的事情与连晟说清楚了。
“所以,他果真是执匕首直直向你刺来的?”得知了姜一表里不一,反差极大,连晟却并没有对此显得在意,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完全不同的地方,“就在你隐藏身形的时候……”他猜得竟是没错,姜一的确是想要直刺塞壬的心脏的。只是他虽敏锐,却看不到塞壬的样子,将她当成了男子,估错了身高,这才只划伤了肩膀。若塞壬再高些,若她在那一瞬未能离开,那他岂不就真的直取她的心脏了?
想到这个,连晟不自觉地抿嘴,护着塞壬腰的胳膊越来越紧。“他竟差点害了你的性命……”他坐在塞壬身后,用胸膛紧贴着她的脊背,低着声音,极致阴沉道。
“……你在说什么……”塞壬看了他一眼,因他的小题大做而一脸无奈,“只是一点小伤呀,细细小小的。”
连晟没再说话,却忽然找了家茶楼,停下了马。将塞壬扶下马来,他握着塞壬的手,进了茶楼,冷冷吩咐道:“准备笔墨。”便有人将他们引入雅间,备好了纸笔。
“你要做什么呀?”塞壬奇怪地看着他。
“准备证据。”连晟坐了下来,顺手将塞壬圈进了怀里,低声道,“以叶笙对姜一的信任,不弄出点证据来,她是不会因我们的三言两语而去怀疑他的。”
“证据?”塞壬不知道连晟能从哪里找出证据,就见连晟执笔,沉吟了一小会儿,而后在纸上写下字来。“若是成熟的杀手,是很难从中找出什么痕迹来的。”极认真地写完了字,连晟这样道,“是以,就只能做做伪证了。我曾见过姜一的字迹,便仿了他的字。”话一说完,他却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子蓦地一僵。他行事向来不择手段,为达到目的,做个伪证之类都只是小意思。可塞壬是干净的,她……会不会因此而看不上他?
“连笔迹也能模仿吗?阿晟你好厉害!”塞壬却看着他写出的字,语气里满是赞叹,“是啊,我也在想,叶笙大概没那么容易信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阿晟你可真是可靠。”
“嗯……”连晟听着她的话,低低应着,同时放松了身子,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塞壬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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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笙下意识地握紧了椅子的扶手,看着连晟,目光略有不善。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视线去看连晟。“纵使是连公子您,说话也该是讲真凭实据的。”叶笙少见地沉着声音,道,“您说在林中见到了小一……又是那种样子,可有什么凭据?”说着,她抿了下嘴,声音越发用力,“您又说,就连他为人虐打也是为接近我而做的戏,又有何凭据?”
“我知你不会轻信,便稍有冒犯,提前在姜公子的住处寻了一寻。”连晟见状,道,“不料正巧,等来了一只信鸽。”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张被卷成小小纸筒的纸条,递到了叶笙的面前。
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只有几个字,“十月廿六,离”。纸条上的日子,正是姜一失踪的日子,而纸条上的字,也是姜一的笔迹。叶笙沉默地抿着嘴,不断地看着那几个字,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条,一不小心就看了许久。因为只懂习武的粗俗武人不符合叶笙的要求,因而在得知姜一识字之后,叶笙便找了许多文人大家的典籍要他抄写,抄写出的结果她每日都要认真看看,是以,她对姜一的字迹万分熟悉。这的确是她印象里的字迹,半点也没有出错。
“这信鸽大概本是载着姜公子的信件而去的。如今看来,对方也许不知是出了什么样的岔子,未能收到信鸽,这鸽子就又自个儿飞了回来。”连晟补充道。
“我又如何会知道……这几个字,不是谁模仿出来的?”叶笙仍盯着手中的字条,静静道。虽然是这样说的,她却已经默默捏紧了手里的字条,知道自己的猜测大约根本没有什么可能。若姜一真的只是个背景单纯的孩子,又有谁会去费劲模仿他的笔迹写这样的东西呢?
“姜一也许还会回来。”连晟看着叶笙,道,“塞壬听得清楚,那与姜一对话的人言道,姜一是为躲避什么而躲入了太傅府,就也许还会找个借口,再次躲回来。”对塞壬以外的女人,连晟都生不出什么怜惜的心思,是以补刀也颇为肆无忌惮,“小姐若是还想辨辨真伪,就在肩头刺上一道吧,照着塞壬身上的刺。而后,若姜公子还会回来,小姐就道肩头是当时被刺出来的,诈他一诈,到那时,再看结果也不迟。”在描述塞壬的遭遇时,连晟道是夜黑风高,所以姜一自始至终未能认出塞壬,又道他们的离开是有高手相助,就这样瞒下了仪器的存在。叶笙与塞壬个子相仿,若姜一真的以为自己刺伤的是叶笙,那就是不打自招了。
叶笙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事,一日后,失踪数日的姜一就真的自己回来了。他一身风尘,满是狼狈,在深夜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用力地敲开了门。
叶笙得了姜一回来的通报,心里着实满是慌乱复杂。她随手披了件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就看到了曾让她担心了许久的姜一已经进了屋子。“师父……”一见到她,姜一就马上跑到了她面前,轻声唤着,每个字都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与不易,“师父……”
这么真挚的语气和神情,难道……当真都是在做戏吗?叶笙看着姜一,不自觉地抿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