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之世,天下修仙之生灵以南禺山“星雨教”,青丘山“九尾派”二派为翘楚,千万年来成仙者十之八九皆出自此二派。然而此二派修仙之法却截然不同:“星雨教”修习的是《思轩寄语》,以练气为主,首重丹田,辅以天地之精华,得成大道;“九尾派”天生易吸收日月星辰精华,将天地精气以巧法引入全身,勤加修炼可成大道。
然天地之精华十之八九皆聚于世间洞天福地,若论世间第一福地却是南禺山的聚星谷。“星雨教”修仙之法重在自身练气,因此拥有此聚天地精气为第一的聚星谷而作用不大。在以吸收天地精华为修仙根本的妖类尤其是“九尾派”看来,真乃暴殄天物。然则自古以来,“星雨教”就占据着南禺山,“九尾派”则是雄霸青丘山。青丘山在天下之东,可说也是天下少有的洞天宝地,南禺山在天下之南,二者相隔数万里,二派又向来潜心于修习,彼此又井水不犯河水,是故一直相安无事,天下秩序井然。
青丘山狐妖之中现有九尾神狐数十只,皆有千年以上道行,尽是勤恳修仙、不敢稍待方得的道行。然而其中仅有一只,却是狐妖之中千万年一遇的奇才,仅仅五百年已修得九尾,飞升之日也是指日可待。此为女狐妖,名唤喻儿。
于狐妖而言,修仙首要的是自身天分,其次便是要在聚天地灵气的福地修行。与“星雨教”修仙之法讲求的绝七情六欲,修生养性,悟道淡然不同,狐妖修仙不求本身,只靠天地灵气,是故不修性情,嬉笑怒骂亦可成仙。于是便偶有狐妖上人世游戏一翻,作弄世人,惹得人世敬畏,称为“狐仙”。喻儿便是这样的“狐仙”:生性嬉闹,爱玩笑,有时又颇显执拗,亦不惟长者之命是从,言语行为皆随自己喜好。
喻儿在青丘山之时便经常听说天下第一聚天地灵气之所在当属南禺山聚星谷,心中十分向往,然而狐族长者早有言在先:“于我狐族而言自然是在南禺山聚星谷修炼最佳,然而南禺山早被思轩子一教占据,虽然‘星雨教’生性淡泊,不与人争,可祖宗仙山是万万不会让外人染指的。想我狐族万万年来都是修仙界之首,自思轩子之后,便只能与人族比肩了。方今之世人狐和,则天下安宁,人狐争,则天下动乱。为保天下之安宁,我狐族不可私自潜去南禺山,违者去其尾。”
于狐妖而言,需百年方可修成一尾,九尾之后或可成仙,可知狐尾对狐妖的重要性。喻儿虽顽劣,亦知轻重,何况自己已是九尾,成仙之日只在早晚,便只得将这向往暗自压下,一如往常般在青丘山修炼,偶尔去人世玩闹一遭。
这日,修炼之隙喻儿又下山游玩,来到一处傍水而立名叫莲瑜的小乡村。但见小乡村,依山傍水,景色怡人,实在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喻儿见了十分喜爱,一时竟不忍离去。于是玩性大起,便在村脚下选了一处小桥流水的所在,寻来百年良竹,竟在此处建了一间清雅脱俗的小竹屋。竹屋恬然的坐卧在清澈的小溪旁,靠近古典素朴的小石桥,仿佛在与它细语缠绵。
看得一旁的喻儿不禁大声拍手叫好:“真是好美色!”不料这叫好声却引来了一位英俊潇洒的少年。
“师姐更是好美色!”来人却是熟识,狐生狐养,名之胡生,乃狐族族长之孙,真正的“九尾派”贵胄,已炼得四尾,正是年轻一辈中佼佼者。
狐凡成妖,便隐其尾,成人形。
胡生相貌生得英姿飒爽,俊美潇洒,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
胡生赞后走近喻儿又道:“师姐原来在这里欣赏美景啊!这也正巧,省得我再去寻帮手,师姐正可帮我一帮。”
“噫?原来是族孙。你为何会在这里?又有什么事竟能难倒你,不去找你爷爷,找我何用?”喻儿却并不给胡生好脸色看。
胡生一时尴尬,却也不恼,缓缓说道:“平日里见师姐每回下山游玩之后,回来总是欣喜异常,想来这人世间定是乐趣非凡。今遭我也学师姐,背着爷爷私自下山游玩,却谁知一下来便看到一件让人伤心之事。本想帮一下忙,奈何自己法力微弱,实在无能为力,于是便想回山寻师兄们帮忙。但一是怕被爷爷逮着再不放下山来,二又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正犹豫间,可好遇到师姐了。以师姐法力,料想定能扶危解困的。”
喻儿天资奇佳,从小备受青睐,骨子里天生傲气,哪里容得胡生激将。也不问何事,便急道:“那是自然,我帮你就是了。快说要我怎么做?”
“师姐莫急,先随我来看。”说完,似乎嘴角扯了扯,仿佛冷笑了一下,便在前引路了。喻儿看了有些疑惑,却也不以为然,随着胡生身后跟去。
胡生引着喻儿来到了莲瑜村的一户人家,走到门外就听见房里传来妇女小儿哭泣之声。甫一推开这户人家房门,是一眼便可看个遍的小屋,几乎占据半个屋子的炕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家人:男主人面色苍白,似乎得了重症,瘦弱的女主人与五个面有菜色的儿女正哭得有气无力的。一翻凄惨的景象,喻儿看了不禁心酸,赶紧细问缘由。
胡生哀叹一声,缓缓说道:“这一家七口全靠这男人拾柴捕鱼为生,本来日子清苦却也快活,然而现今男人患了痈肿之症不能下地,周围村民亦尽皆穷困,没有吃食,这一家人已饿多日了。看这些孩童个个饿得这般可怜模样,我实在心酸得很。男人眼看不活了,这孤儿寡母岂能活着?本想救一救这男人,可非得食用虎蛟[①]之肉方可治愈这痈肿症。且不说这虎蛟乃上古异兽,我恐不能敌,却还有一个难处是我万万做不到的。”
“哦?是何难处?”喻儿救人心切,连忙问道。
“就是这虎蛟在祷过山[②]上,祷过山又在南禺山附近,我这一去要是惊动了星雨教之人,怎知道他们能容得我否?以我的道行要真不为所容,恐怕都难以逃掉。”胡生故作为难的说道。
“这有何难?你告诉我祷过山如何走,我这就去了。”喻儿说罢,问清了祷过山方向,便走了出去,祭起一条雪白的五尺长绫,正是喻儿随身法宝“缚天绫”,一路向南御绫飞去。
喻儿刚走,方才还是哭哭啼啼的一家人却从炕上爬了下来,居然满脸堆笑的跑来胡生跟前谄媚道:“公子,我们还要继续装哭,在这里等她回来吗?”只见胡生冷冷一笑,低沉着声音说道:“不必了,我们走吧。”说完,便祭起了随身法宝,一根通体乌黑的短棍,疾驰而去。再看那方才还凄惨异常的一家人,却不知是什么蛇精鼠怪,竟也一个个祭起各自法宝,随后跟去。
喻儿修得九尾,虽只五百余岁,却相当于狐妖千年的道行,祭起上古异宝“缚天绫”,日行万里,不几日便飞至南禺山。喻儿记得狐族长者训诫,也不敢造次从山顶横越而过,只得降下云端,自山底穿行过去。南禺山亦有数十位早已突破《思轩寄语》中“辟谷”境界的得道高人,皆是千年道行,早已发觉喻儿,但越是道行高深者,越是淡泊无争,又见喻儿降下法宝不从山顶横越只是自山底穿行而过,看来只是路过,也不深究,便让她过去了。“星雨教”其它教众见长者都不追究,加之自身修为也不够,便也没有阻拦喻儿去路。
喻儿成功穿越南禺山,不几时便到了祷过山。喻儿穿行山中寻找异兽虎蛟,一路行来见了许多的犀牛、兕和象啸聚山林,横行山野,果然是远古深山,怪兽奇木甚多。渐渐行至山林深处,忽闻一声怪叫,喻儿大惊,转身四顾,却见左手边赫然出现一只异兽:
其状如[③],其头皆白,竟是人的面貌,却有三只长足,叫声怪异,形状凶恶。
若换着常人见了此兽恐怕早吓得魂飞魄散了,然而喻儿只是一惊,听得此兽似乎一直在叫唤着“瞿如”二字,莫不是上古异兽瞿如[④]?
不及喻儿细想,哪知这瞿如却似发了狂般向喻儿攻来。飞快的踏着三只长足,靠近喻儿只是一拱,龇牙咧嘴便向喻儿咬来。喻儿正在愣神间,哪里想到这异兽竟这般火爆脾气,猝然发起攻击,不防被它蹭了一下,左手擦破了些皮。喻儿是何等人物,道行高深,虽然面对着上古神兽,也只是在祭出“缚天绫”的一瞬间,就已经将瞿如制服了。
喻儿也不耽搁,制服瞿如便继续向前寻找。果然在不远处望见一条河,虎蛟便在河中发出和鸳鸯一样的叫声。喻儿当即祭出“缚天绫”,只一伸一展之间,立毙虎蛟。这虎蛟鱼身蛇尾,亦是凶恶异兽,喻儿也不细看,只是挑了一块嫩肉割下带在身上,祭起法宝就往回飞。
路经南禺山,喻儿正想降下云端从山底穿过,突觉胸闷,全身发麻,“缚天绫”竟一时失控,身子摇了几摇,险些掉了下去。喻儿大惊,但毕竟修为深厚,镇住心神,便缓缓落在了南禺山下。
喻儿运起全身仙气,遍查周身,却原来是中了奇毒。喻儿细细思索,又见左手被瞿如咬处流出乌黑的血,便知一时大意竟中了瞿如嘴中剧毒。此乃上古异毒,喻儿乃是九尾道行,中毒虽无性命之危,却也得静坐疗伤七七四十九日方得痊愈。恐怕那时莲瑜村可怜人早已病死了。
若是在洞天福地之中,吸天地灵气疗伤几个时辰便得痊愈。若论天下洞天,眼前的聚星谷当属第一。奈何狐族长者训诫犹在耳边,喻儿一时犹豫不决。忽而想起莲瑜村那家女人小儿的啼哭悲惨模样,喻儿终于下定决心,毅然走上了南禺山。
话说秋荣为报母仇,拜入“星雨教”,天赋异禀,十七年便突破了《思轩寄语》入门仙法的第五重境界,但是秋荣积怨在心,六根不净,难以修成第六重境界,但若要报仇如今已是绰绰有余。然而师祖遗训:凡欲离我教者,必先去其丹田。长者们为防后辈们舍不掉人间富贵,不许门人私自下山。邓徐子更是担心秋荣为仇恨所累,浪费天赋,防得甚紧。
秋荣每每欲逃下山去,总是被邓徐子拦住,无奈之下只得勤恳修炼,希望修得道行足以逃过邓徐子眼线。这一日秋荣正在后山修炼,忽闻前山钟声大响,似有大事发生,便连忙向前山赶去。赶了一程,秋荣突然停下了脚步,思量道:
我每欲下山报仇,师父看得甚紧,如今前山发生大事,我若趁此机会逃下山去,师父怎能顾及到我,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想罢,连忙折了回来,从手中祭起师父送的法宝“山河气运扇”,悄悄从后山御扇而去。行至南禺山下有名的春来夏去洞[⑤]之外,此洞有水,春天流进洞来,夏天流出洞去,因而名之。从洞中似乎传来有人拨水的声音。这声音极其轻柔,似乎这水是刚生下来的婴儿一般,那拨水之人生怕不小心碰疼了他。只一瞬间,秋荣脑中闪现一个极温柔的女子模样。不觉便停了下来,飞入洞中去。
春来夏去洞并不大,洞中竟是春色盎然:奇石林立,群芳竞艳,百卉争妍,尽是不知名的奇花异草。洞中央却是一潭深仅过膝的清水,清水之中,竟是一位全身白色衣裙,容貌绝美脱俗的女子:
倚石而坐,秀发披肩,大半衣衫被潭水打湿,藏在衣裙中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有几缕清幽的雾气在衣裙间缭绕,有如初下人间的天仙一般出尘脱俗。相较之下,周遭的群芳百卉尽皆失去颜色。
[①]《山海经×南山经》:其状鱼身而蛇尾,其音如鸳鸯,食者不肿……
[②]《山海经×南山经》中第三山系中的一座山
[③]一种水鸟,即“赤头鹭”,嘴长,脚高
[④]《山海经》:其状如,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曰瞿如,其鸣自号也。
[⑤]《山海经》中的南禺山上:有穴焉,水出辄入,夏乃出,冬则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