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此番出兵以李建成为先锋李渊为主帅,前线之事理应由李渊一言而决。然则李渊爱子情深,既把先锋兵权给了李建成,就对前敌之事不再过问,让自己的长子可以随
心所欲施展拳脚。作为一个父亲,他确实算得上宽厚,哪怕看出长子组织文武逼宫,依旧对其宠溺有加。只是作为主帅,这样放手便有些过于托大。在李渊看来,建成此番想要建立功业,自己便不该多加过问,否则又怎能成全他的功劳?自家在晋阳养精蓄锐多时,麾下数万虎狼之士,不管怎么打,都应如同秋风扫叶
不费吹灰之力,有这个机会让儿子练练本领也没什么不好。是以自出兵以来,李渊便统率大军总督后阵,除去拨发钱粮之外,于前线军情并不过问。大军出征之初,也确实如同李渊所想的那般,有大批世家支持的李家兵马所到之处未曾有什么阻碍,不少关口都是传檄而定,不需费力征杀。偶有抗拒也不成规模,不消
半日光景便能攻克。李渊也就越发放宽心思,就在他以为能这么一路悠哉乎哉进入长安时,李建成书信送到。他初时未当回事,直到看完其中内容才皱起了眉头。自晋阳匆匆赶来协助李渊参赞军机的裴寂这几日正因为执必思力的事和李渊生闷气。他本想让李渊下令把执必思力放回去,或者用他交换在平阳被俘的两千多兵马。没想
到李渊居然也袒护李世民,由着自家二郎折腾,不肯下这道命令。李渊总归是个仁厚之主,固然不肯为了老友委屈儿子,也不至于因为老友不满而动怒。这几日裴寂就在李渊帅帐里生闷气,偶尔冷嘲热讽几句,李渊也不生气,反倒是笑
脸相迎,让裴寂一拳砸在空处。眼看李渊面色更易,裴寂冷笑一声:“怎么?莫非大郎在前敌,也抓了哪位大贵人?没什么,不管他抓了谁,只管往晋阳送就是。执必思力没人作伴烦闷的很,有个人陪他
也不是坏事。”李渊摇头道:“不是抓了谁,是大郎险些被抓了。蒲津渡临阵易将,如今镇守渡口的乃是重瞳老儿。大郎不知他的厉害,想要靠着兵多将广强攻,结果吃了大亏。损兵折将
进退两难,写书信向我求援来着。”“什么?鱼俱罗?他还活着?阴世师居然还敢用他?”裴寂这下也变了脸色。作为李渊的同辈人,裴寂对于鱼俱罗的手段心知肚明,这老将虽然年迈,但是一身本领非同小可,便是李渊与他对垒,也未必一定能胜,何况是李建成?本以为他已经死在监牢之中,没想到还在人世,更没想到阴世师狗急跳墙,居然把这头老虎放出来伤人。他和
鱼俱罗素有仇恨,此时用这老货,就不怕鱼俱罗领兵zao fan?
李渊眉头深锁:“这老儿不肯zao fan,反倒成了我军的拦路虎。大郎手下几员上将都在他手下吃了亏,便是想要靠兵多将广去轮战,也讨不到便宜。”裴寂连忙说道:“这也不怪大郎。他们没赶上鱼俱罗成名的时候,不知道这老贼的手段,以为靠着人多势众就能取胜。却不知道这世上确实有些骁勇无敌的斗将,不是光靠着兵多将广就能战胜的。有鱼俱罗在,他手下的兵马便可以以一敌十,千军可挡万骑。当日以十余骑纵横沙场,折兰部万余骑不能治,就连白狼旗都被他夺了去。大郎手
下的兵马不及折兰部多,战力也颇有些不及,不敌鱼俱罗也是常事。”李渊心知老友虽然不介入李家内务,但是李建成既为自己认定的世子,他就要设法为其转圜,不希望父子之间因为战事不利失和。哪怕李建成战败,也要设法为其开脱。
他点头道:“玄公说得极是,可是如今这情形可是有些棘手。战事一起便停不下来,大郎又不是鱼俱罗对手。这可如何是好?若是我出面替大郎善后,他今后又有何面目见人?若是派
良将给他,却又一时想不出合适人选。那位侯车骑的公子随同玄公出战,你觉得他能否敌得过鱼俱罗?”
裴寂摇着头:“一勇匹夫而已,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他那点本事遇到鱼俱罗也是送死。能够以十余骑搅动折兰部的猛将,想要匹敌他的人确实……”说到这里,他的眼前忽然一亮,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年轻人英俊的面孔。鱼俱罗当初以十余骑撼动折兰部,背后可是有杨素的大军为靠山。那位年轻人三擒执必思力,折断
青狼旗的时候,并无大队人马为援,纯粹是靠自己的本事把突厥人打散。细论起来,这份功劳比鱼俱罗更为出色。
只不过刘武周如今已然和突厥沆瀣一气,这等战功自然无从谈起。否则单是徐乐胜突厥败执必的功劳,也足以让他平步青云官升数级。若是以勇武论,他绝对不会输给鱼俱罗。一个少年英雄,一个成名老将,这两人倒是一对好对手。再说这个小子实在有些令人讨厌,既不服管教,又不知进退。整天和李
家九娘有说有笑,全不知身份尊卑。这等人杀了鱼俱罗固然是好,若是死在鱼俱罗手里也未必是坏事。
想到此裴寂朝李渊行礼道:“国公,我这里倒有个人选。”
“玄公还请讲来。”
“不妨让二郎领兵前往蒲津,为大郎助战。自古来打仗亲兄弟,做兄弟的为兄长效劳也是情理中事,不知国公以为如何?”
李渊面露难色:“二郎刚刚回到晋阳,夫人那边身体因此也有了起色。若是此时让二郎出战,我怕夫人的病情又有反复。”“夫人深明大义,自然知道军情为重的道理。再说二郎若是助大郎破敌,我担保夫人的病好得会更快一些!心病还需心药医,二郎回来只能算是半副药引,帮大郎破了敌兵
,才是全功。”李渊也明白过来。窦氏病倒说到底还是因为长子、次子不和,甚至闹出截杀长孙家家将信使之事。夫人担心李家重演杨门旧事,手足相残束甲相攻,才一病不起。若是二
郎能帮大郎攻下蒲津,证明两兄弟芥蒂尽去,夫人自然欢喜,这病也就不药而愈。
他想了想,又有些担心:“二郎他……真的抵得住鱼俱罗?”
“如今军中都在说二郎与那位乐郎君两骑退青狼之事,这份威风比起鱼俱罗当日也差不多少,以二郎敌鱼俱罗绝不至于有失。”“乐郎君么?”李渊虽然很少过问军政,但也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他点头道:“能被二郎看入眼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听闻此人活捉执必思力,又在云中闹得天翻地覆,乃
是个有本领的豪杰。若是此番真能胜了鱼俱罗,倒要好生栽培于他。”裴寂嘴巴动了动,但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国公心善,既要保全长子的体面,也不想伤了二郎的心,于二郎看重的军将自然要栽培,自己阻拦也是无用。再说九娘有
李世民看着,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情,自己无需担心。眼下还是对付鱼俱罗这老儿要紧,其他的事都可以先放一放。
李渊看向裴寂:“玄公,这道命令由你来下吧,让二郎带兵到军前效力,归大郎调遣。”
晋阳城内。
校场上一队骑兵正在操演全新的骑阵。这队骑兵兵力约莫两百人上下,甲胄之上以黑漆涂抹,正是玄甲骑的标准装束。这些骑兵所列的阵势,也是徐乐赖以纵横边地的密集阵型。骑兵列成三列,每列骑兵两马
相隔只有一步不到的距离,士兵膝盖挨着膝盖。伴随着鼓点声响,骑兵缓步前行如墙而进,蹄声整齐划一,虽有两百骑,但蹄声丝毫不乱,同进同退如同一人。韩约手持鼓槌敲动战鼓,骑兵则随着鼓声前进。徐乐站在将台上观看骑兵演阵,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也颇为欢喜。玄甲骑自成军以来屡经战阵,打得又都是苦战恶战
死伤甚重,在恶虎口战后,就算加上梁亥特部落的神射手在内,也不足百人。李世民亲自从家将以及亲兵中选拔精壮之士纳入徐乐麾下,为玄甲骑兵马补足两百之数。其所用甲兵皆为晋阳所藏佳品,战马则来自恒安甲骑馈赠以及恶虎口之战的缴获
,每名骑兵皆一人双马,另有一马专司驮载。便是李渊亲卫马军,待遇也不过如此。以晋阳兵马之盛,以及李世民的quan bing,不至于只能调拨两百人为徐乐所用。只是李世民选兵之时刻意求精而不求多,所选兵卒不论武艺、马术皆为上上之选,包括一直跟
在李世民身边的家将头目李豹,如今都被派往玄甲骑担任一名火长。这些人本就是一等一的好兵,只要让他们熟悉骑阵的形式,便可以临阵。玄甲骑自补充道成型,再到如今这般有模有样,固然是徐乐操练有方带兵有术,与这些兵士自身
本领也不无关系。单论战术阵法,这支人马已经和曾经的玄甲骑不相上下,所欠缺的便是战阵磨练。只要打几场硬仗,这支人马便能纵横天下,为李家江山建功立业,让天下群雄知晓玄甲
骑的威名。徐乐相信,随着晋阳出兵征讨长安,这个机会很快就会到来。就在他这般想的时候,一骑快马如飞似电向校场奔来,马上之人正是李世民身边新任的家将头目李鹰。他一路纵马奔驰,堪堪进入校场演阵范围之内,才高声叫道:“乐郎君!我家郎君有请,前方有军令到,请乐郎君一起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