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说完时,华筝已经面沉如寒潭水,不起一丝波澜,“掌控河山,翻云覆雨,我怎么想,你又知道了,”
“剿灭阿萨辛派不但费时费力,还会让自己一辈子都处在其残党的报复中,如果仅仅为了与波斯明教的交易,交换他们从今往后的忠诚和服从,并不值得花费如此代价。”
华筝抿紧嘴唇听着,慢慢做回座位上,不置可否,“然后呢?”
“况且,剿灭山中老人的阿萨辛派,受益的并不只是波斯明教,或是波斯那些小国。商队的利益,帝国的威势,日后西征的坦途,受益最大的是你的家族还有那些兄弟姐妹将军王公,富贵荣华并不是靠血缘就能从天而降的,还需要功劳。”
“有血缘有功劳,也还是不够。”华筝昂起头,双眸闪着狂热,“我还需要一个丈夫,不然就算得到了,也还是保不住!”
这话好像一记重锤,狠狠擂在胸口,杨康定神道,“那为什么这么几年都没有在蒙古的盟国中间挑一个,难道是他们的土地都不合你的意?”
“我未来的土地已经定好了,那是当年父汗亲口许下的。”
“那是许给你和郭靖的。”南宋的土地,成吉思汗曾亲口下令郭靖与托雷一同攻打,攻下之后,就封郭靖为南王,用汉人驸马来管理汉人的土地,就如同在卫拉特,在汪古,在畏兀儿一样。
华筝大声反对,“才不是,不是许给我和郭靖,而是许给我和金刀驸马,至于驸马是谁,根本无关紧要!”
杨康不由自主地大笑出声,“是吗?无关紧要吗?”
华筝没有丝毫慌乱,毫不退缩地补充道,“对全世界来说都无关紧要。但对我来说不是,我想要的只有一个!”
“那为什么要离开那么久?还要让你师妹告诉我你死了。”
自杨康在华筝身边见到李莫愁后,还未打算问,她就笑嘻嘻地请他不要见怪,坦白当年的谎是华筝要求她说的,之后两人种种杂事耽搁,加之有意拖延逃避,一直未谈及此事。华筝没有否认,“我当时只能那么做,治好我的人,不许我找你。”
“那现在呢?她允许了?”
“他依旧不允许,只是我现在终于不怕他了。”
杨康突然发觉两人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他一直认为治好华筝的是她师父,而按美丽佳丽的说法,华筝离开古墓在西域生活了很久,古墓主人一辈子足不出户,身在万里之外的华筝怎么会谈得上怕或是不怕?他心中疑惑,问道,“你说的是谁?”
华筝终于大笑起来,似乎因一吐为快而十分惬意,“不是我师父,是你师父!这么多年了,你都一直不知道?他怕我害了你的清白名声,毁了你的人生,断了你们忠良之后的香火呢。”
“丘处机?”杨康思绪有些混乱,他只记得在和林时,丘处机为华筝诊断过,但是并未就此替她医治,而回古墓之前,两人曾上全真教拜访过丘处机,可直到离开前往古墓,华筝的身体还是毫无起色。
“不用纠结了,他给了我王真人留下的药和疗方,到了古墓才治好。他要我发誓放弃你,可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又不信天地鬼神,还怕什么誓言?可是我没有武功了,我的家人也没有,我不想冒险。我知道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之后再一起做打算,可我也不知道到底身体会不会好,与其给了希望又打碎,还不如不要有希望。而好了之后……”华筝停顿了下来,怅然一笑,“我害怕我和你在一起就只是在拖累你,我怕我继续利用你的责任心,逼你背上并没有义务承担的重任,只能过着没有选择余地的生活。”
“所以,你是要看看我自己会过什么样的生活?”见华筝默然不语,杨康叹了口气,“以后不要想这么多,我选了什么,你已经看到了。我们之间,这点信任总还是应该有的,我相信你说爱我不是为了利用我,你也要相信,我说爱你不是因为责任和负担。”
其实还有许多话,似乎因为太肉麻而说不出口。然而他确实一直觉得,说出永远照顾她保护她不受风雨这种话,反而是轻视了她。她有着鹰一样的翅膀和永不放弃的执着,哪怕折断了翅膀也要向天冲击,他能承诺的,就只是做扶摇直上的长风,做疲惫时栖息的树枝。
华筝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爱你了?”“没有吗?我听见过很多次了。”杨康笑道,把她揽到怀里,华筝不服气地嘟囔,“幻听,脑补狂,孔雀男。我就是没说过……唔……”
唇齿相依,缠绵许久后缓缓分开,华筝按住他的手,杨康头埋在她耳边,“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可就老了。”
“既然老大不小,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娶我?”
杨康松开手臂,与她双目相对,“你放心,我会的。不是带你私奔,我定要风风光光地娶你,连同你的一切。任何东西,只要你不想舍弃,我也不会要求你舍弃。”他牵着她的手,单膝跪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哼,戒指都没有,没诚意。”
“谁说没有?”杨康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锦囊,里面赫然是一枚小巧纤细的戒指,银质的戒托上镶嵌着一块红翡,“我也只能打一枚这样的,不许嫌弃”。
“你就这么一直带着?”华筝展颜一笑,几乎抢一样拿走了戒指,套在无名手上,笑意盈盈地端详着戒指,“这还差不多。”
“喂,有了戒指就不看我了,要不要这么拜金?”杨康双手把她的脸扳回来,华筝也一面笑着,一面将双手环上他脖子……
离开了昆仑山下的绿洲,商队再次踏上了回程的路,金刚得到了他所需要的开山立派的支持,留在了阿勒坦的领土上,而门派的名字自然同他本人一样毫无创意,就叫做金刚门。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李莫愁也留了下来,不知为何她似乎很喜欢西域风土,走前杨康感谢她这段时间从阿萨辛刺客的手上保护华筝,李莫愁甩了甩手,笑嘻嘻地说道,“师姐总是拘着我,不让做这,不让做那的,还一步都离不得,给她当保镖可真是烦死了,比之前在古墓还要憋闷。幸好你来了,以后烦闷的就是你,我从此就能自由自在的了。”
陆展元早于几年前就顺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门当户对的何沅君成婚,婚礼上被何沅君的义父武三通一闹,倒也是江南武林的一件大新闻。只是,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名号,并没有随着这场婚礼而流传出半分,看来由于华筝将她带离,李莫愁错过了那一次情劫与孽缘。
事实上,如果当初书中的李莫愁真的如愿在婚礼上杀了陆展元,恐怕也不会有之后的女魔头了。被恋人背叛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明明有能力报复却被强迫答应十五年不能动手,一口怨气堵在心头不得纾解,才是性格扭曲的真正原因。
一路同行,杨康也了解了几分李莫愁的性格。她练武的天赋极好,又聪敏狡黠,几次三番能够同比她武艺还高的人手上全身而退,虽说从小与世隔绝,但极有主见,这从她小时候就不肯听从师父立下不离开古墓的誓言就可以看出,她对外界和未来自有一番向往。聪明人往往心高气傲,牙尖嘴利,时而还有些小任性,并不是很好相处,但她为人行事通情达理,甚至对于一些需要照顾的小东西颇有爱心,今后只要不遇见大事,想必也不会性情大变。
至于光明顶的密道,杨康独自去探过一次,乾坤大挪移就不抱希望了,张无忌是因为找到了前任教主阳顶天的尸体,才得到了写有乾坤大挪移的羊皮卷,而此时秘籍还在教主身上。那密道向来是教中禁地,他来去一番竟没撞见人,可见由于百年前宋徽宗派黄裳剿灭明教一事,确实让其大伤元气。
而此时,他们还未想与中土明教产生冲突,即便再感兴趣乾坤大挪移是如何玄妙,也不好去杀人夺书。待回到汪古部,交接了商队的货物后,华筝笑道,“走吧,去看我的封地。”杨康便问,“这封地我之前乱打听的时候,可听说过好些个版本了,一会儿说在襄水北面,一会儿说在开封。”
华筝笑道,“你说的那些我也知道,公主多得很,外人哪能分得清?我当然要了中原临海的地方。我们可以建造世界上的造船厂,造可以远航的大船,去到东南亚,澳大利亚,去到美洲大陆,找到我的爆米花薯片,咖啡巧克力,还有番茄酱。”
杨康笑着摇摇头,“那之前可要准备很久很久,思想上,技术上,经济上,社会结构上。”
“很久是多久?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够吗?”
“也许够,也许不够,不过不要放弃希望,就算等不到,还有儿子,儿子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嘛。”
华筝突然怔忡起来,“我生不了孩子。”这事杨康早就知道,笑应道,“谁说孩子一定要自己生。你看,美丽和佳丽被咱养得多好。”
“呸呸呸,你要不要脸呀,才比人家大多少就想当便宜爹啊!”
杨康笑着揽过她,“反正只要想做的话,全都可以一点一点来。我们后来所享受的一切,原本就是靠着历史上古人做过的许多改革漫漫积累的,那些改革也有成功,也有失败,甚至还有导致反弹倒退的,不过至少你不用担心这些,按蒙古帝国如今的构成状态,不但封地里全由你自己说了算,想推广什么所受到的阻力,也比任何历史时期都要小。”
“听上去倒像是狐假虎威,以暴易暴。”华筝撇撇嘴,不过想了一会儿后,又顿时神采飞扬起来,“能做多少是多少,先把一夫多妻取消!”
“这就是最后才能成功的事了,等上几百年吧。”觉察到华筝在怒目而视,杨康笑着投降,“好吧好吧,我们先当个表率,再号召别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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