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月，长安就真的冷了下来了，十一月初二还下了一场小雪。
这十一月十四正好是明慧公主的寿宴。
初二这一日清晨起来，看见薄薄的一层雪盖在院里，顾频卿蹲下身抓了一些，不过眨眼间，这些雪就融化在了指尖，化作冰水落到了地上。
她已经有十年没见过长安的雪了，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一次，上次见到长安的雪，还是林家出事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雪真是大啊，落满了京城，盖得那么严实，把慕峯的罪孽也盖得严严实实，让外人不能窥见，没有人看见她的姑姑到底在那个冬天经历了什么，到底遭受到了高婉柔怎样的虐待。
她只知道她姑姑离开后，那间冷也被封了，据说是那里面的血怎么也洗不干净，就像是从地下渗出来的一样，不管怎么处理，那一处一直都是那样，太后就密令将那儿封了。
她姑姑，林云华，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最后却被困在了那座冷宫里，不知道慕峯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她来？
还是不要想起了罢，生前就没得慕峯好好相待，死后也别扰她清静了。
平儿拿着东西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顾频卿蹲在那边，赶紧随手拿了披风过来，给她披上。
“天凉，小姐怎么就出来看这薄雪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小心凉了。”
顾频卿站起身来，拢了拢披风，笑着打趣平儿，“平儿今年还不到双十，怎么也学着门口婆子一样爱唠叨了？”
“但凡小姐爱惜自己些，奴婢也不必这么唠叨，平白招得小姐嫌。”
“牙尖嘴利的平儿，我倒是说不过你了。”
闲话两句，也就进去了。
“今儿这个披风倒是合身，还不错。”平儿一边给她摆好早饭，一边说。
平儿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这个披风与她平日用的不同，细看下来，才发现这是沐知常给她的那件。
也不多说什么，低头用早饭去了。
顾家也收到了明慧公主的请帖，原是说明慧公主只想请一些与她交好的夫人，高贵妃授意，这才好好写了一份名单出来。
十二这天夜里，平儿给她整理好了床就出去了，顾频卿正要睡，就听到旭禾说：“小姐，他来了。”
顾频卿眉头一皱，“我不见，让他走罢。”
转身吹了烛火就睡下了。
旭禾见状，只好对外面站着的沐知常说到：“沐宗主，小姐不见，请回吧。”
沐知常低头敛眉苦笑了一下，明知道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但还是急不可耐地赶了回来。
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又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不过却没有离开顾府，而是去找了顾六叔。
也不知道是顾六叔太闲还是他知道今天沐知常要回来，遣走了院中的奴仆，在后门口摆了一盘棋，红泥小火炉上的茶正在咕嘟嘟地冒泡，正是泡茶的时候。
“六叔。”沐知常顺利地进了院子，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在后门口的顾六叔。
“见过频卿了？”话虽然是在问，但更像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还没有。”沐知常摇了摇头，连面都没见到，算不得见过了吧。
顾六叔并不意外，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就知道了，顾频卿是个倔强的孩子，而且这件事太过复杂，也不是三两日就能说得清的。
“都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沐知常坐到顾六叔旁边。
六叔也不说话了，和沐知常下起了棋。
夜里突然下起了雪，沐知常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看着顾六叔，想说什么却一直没开口。
“今夜的雪下得有点大，我也有十年没见过长安城里覆满了白雪了。”顾六叔倒是先开口了，还转头问沐知常，“想来你也有十年没见过了罢。”
是啊，十年前的雪夜，灯火通明，滔天罪孽找上门来，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四处求告无门，就这样，慕、林两家成了高家欲望的牺牲品。
这样纯净无暇的白雪就是他们杀人的证据啊。
“不要忘了你回来的目的，你和她一样，你们回来是为了报仇。”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沐知常的心了，他回来是带着血海深仇回来的，可是林清藜对于他来说同样重要，他不可能放着不管。
只不过这次的事让他觉得十分棘手，他不该放任谷雨的，早应该在谷雨出玄清山的时候就了结了的，不然就不会有后面的所有事，她也不会受伤，两人也不会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六叔可否……”
沐知常有些犹豫，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六叔打断了，“下棋罢。”
这也就是拒绝了，他也知道，这件事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六叔也不帮他，不过也知道，就顾频卿这个性子，认定了什么，那就不会改了，又有谁劝得了呢？
除了顾六叔，还有谁肯坐下来听他好好说一说呢？这三位哥哥，一个比一个疼她，一个比一个护短，这要是他们知道了，恐怕是连顾家的门都进不了了……
下了一夜的棋，看了一夜的雪，夜里有困倦的奴仆来添了炭火，可这二人却不见一丝倦色。
天边翻起鱼肚白的时候，顾六叔落下一子，“你，又输了。”
沐知常也不做辩驳，敛眉低头淡笑。
“心不静如何下棋？”顾六叔把手里的棋子扔到罐子里，“罢了，去吧。”
沐知常也没多说什么，看了看院里厚实的白雪一眼，也就离开了。
顾六叔看着他走了，也就把毯子一丢，回房间睡觉去了，这么凉的天气，不睡觉做什么？
沐知常去了疏林院，却没进去，而是找到了平儿，看到沐知常，虽然平儿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沐知常细细地问了顾频卿近来的情况，以及身上的伤，平儿仔细地回答了，沐知常把一瓶药给了平儿，让她不要跟顾频卿说，化在顾频卿的药膳里就好了。
他也知道，现在不管他给什么，顾频卿都是不会要的，只有交给平儿，才有可能让她服下去。
又交代了些事，沐知常才离开了。
平儿把药收起来了，心里存了个疑影儿，现在明显就是小姐对沐宗主心中有怨气，这药用还是不用……
平儿想了想，还是去找南先生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