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夕颜站了起来,看看儿子,再看了看面朝她走过来的小颜,一瞬间,感到是雾里看花,不知哪个是真的错觉。
别说她是孩子的娘都分不清,李顺德拿袖子擦着眼睛,感觉自己眼花了。
花木容小眉头一跳,跳了起来,扯扯花夕颜的袖口:“娘,是我。”
花夕颜伸出指头弹下儿子气鼓的小额:“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呢?”
站在他们两个面前,对着他们母子俩看的黎东钰,优雅的唇角微扬,接着,突然效仿起小木木鼓了鼓腮帮子:“娘,你认错了,我才是你儿子。”
母子俩同时一呆。很快的,小木木两只小眸子像吃人似地瞪住眼前的人:“你你你——你混蛋!你怎么可以像你爹一样无良!”
这小子,和他爹一块坑了他不说,还,还想抢他娘?!
前所未有的大火,在小木木胸头燃烧,小腿飞出去,要狠踹飞这个和他爹一样无良的小子。
花夕颜眼疾手快抱住儿子,将儿子的小旋风腿挡了下来:“木木!”
“娘!”
“人家和你开玩笑呢。你傻不傻!”指头敲敲儿子的稻草脑袋。
听到她这句话的黎东钰,微笑的唇角突然间,平了下来。她不当他为一回事,即便他装过是她的儿子。
花夕颜脑子里哪能想多,眼前这孩子是小太子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龙之子,什么东西会没有,所以,定是在皇宫里太无趣,拿他们母子逗着玩呢。
扣下儿子的小脑瓜,花夕颜对着眼前的小龙颜屈膝行礼:“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小木木鼻孔里哼一声:这小子,那会儿还哀求他交换身份呢,这会儿会摆姿态了。
“木木。”花夕颜耐性地小声教育儿子。
不管人家是什么身份,礼节肯定要的。放到哪个朝代哪个时候都一样。
花木容最听娘的话,心底里吸口气,转回小颜,对着黎东钰,低下头:“我娘的儿子拜见太子殿下。”
说着,腹黑的小鼻头翘一翘:我的娘,你想怎么抢都别想,没用的。
对此,优雅的小皇子眸子里一闪,噙着那抹像是天生就有的高贵微笑,对他们母子俩说:“免礼。两位快请起。”
这孩子的高雅和风度,和自己儿子截然不同,不愧是天潢贵胄。花夕颜起身时,再望了望两张小颜。瞧吧,即便两人穿的都是太子龙袍。她儿子,天分是什么都吃,吃完东西,袖口衣服都别想逃过沾上吃的。多好的衣服穿到她儿子身上,不久都要脏,活像小乞丐一样。而眼前这位如假换包的真太子,与他爹一样,淡淡的一身鎏金龙纹白袍,已是周身笼罩仙气,去到哪儿,都是万千光华,谁也挡不住。
其实,两孩子很好分辨的,一个是草根,一个是太阳。
想到这,花夕颜对于这两个孩子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又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毕竟,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着呢。不一定,非有血脉相连。
“殿下。”李顺德走上前,见是时辰差不多,提醒小太子,“圣上今晚要和太子一块在永宁殿进餐。”
“我知道。”黎东钰的小眸眯了眯,扫过他们母子站的地方,对身后的人道,“将小猪仔抱来。”
听到这话,小白鹭显得迫不及待,低下鸟嘴,将霸占了自己小窝的猪崽拎了起来。在小太子布置的灵宠被窝里舒舒服服睡觉的小猪妮妮,只感到猪耳朵子被夹子一捏,痛得睁开了猪眼。
鸟嘴儿将小猪一甩,甩到了木木怀里,不忘拍拍羽毛放话给小猪:死猪,回去你主子的草窝吧,我的席梦思不是你睡得起的。
小猪仔气得够呛:这白鸟狗眼看人低!
“妮妮。”花木容双手抱住自己的宠物,小颜面露惊喜。
小主子!小猪妮妮往他怀里蹭了蹭,是自己主子的味道,虽然主子的草窝不比席梦思,但终究是自己的主子。
又有人来报,是要接小太子去永宁殿的。
小腿迈进宫轿前,黎东钰回头,一眸利光,像是停在了花夕颜身上的国服,由此高贵的小眉宇,一揪一松,回了身,对底下人说:“移驾吧。”
金黄的宫轿,离开了这个像是鸟不生蛋的月夕阁,移驾往永宁殿。
李顺德带着个人走了上来,和花夕颜说:“颜姑娘,宫里实在抽不出人手了,只好把你的丫鬟带了过来。”
“大小姐,小少爷。”走出来的人是绿翠。
这样的安排刚好,也不知那皇帝是不是蠢的,省得她逃走的时候还得四处先找寻自己的丫鬟。花夕颜眯眯杏眸,道:“有劳公公了。”
夜幕降临,月夕阁连灯笼都没有,花夕颜只好向李顺德借了两个,一个挂外面,一个由绿翠拎着进了里头。
楼里经过通风透气之后,空气清新了不少,见四周琳娘满目的博古架子,放置的东西,是什么都有,琴棋书画,文房四宝,核桃玩物。
花夕颜正一边一边随意看。儿子在后面拿起一个棋盒,不小心盖子翻开,哗啦啦,一盒黑棋子掉落满地。绿翠和她忙帮着弯下腰捡起。
“娘,上面有字。”花木容好奇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娘,因为他玩过的棋子,从来没有刻过字的。
花夕颜摸了摸儿子递来的棋子,见棋子底下确实刻了个字,拿来灯火仔细辨认,是个“汐”字。
“小姐。”绿翠这一叫,似乎更愁了些。
只见绿翠手里拿的是那个棋盒的盒盖,盖子里头,也是刻了排字,这回,篆刻的俳句似乎更清晰了些,写有:某某年,圣颜龙悦,赐,宫槿汐。
“你听说了什么?”花夕颜拿着盖子,掂量在手里,感觉到是上好的梨花木制作,绝对是价值黄金的东西。那皇帝,说自己勤俭,却舍得把这么多好东西送给一个女人,叫宫槿汐的?
这宫槿汐,莫非是那皇帝宠爱的一个妃子?
“大小姐。”绿翠小心翼翼避着风说,“我也是不小心听人家说的。说是,这里的皇后姓宫。”
“宫皇后?”花夕颜眯了眯眸子,“没见到人。”
“听说归天了。”绿翠边说边脸色有些白,环顾四周这个本是宫皇后的私邸,因为原来的主人已死,说不定留有鬼魂什么的。
鬼?花夕颜不信鬼神一说,却是想这皇帝真有意思,专门让他们到这个鬼地方打扫房子,原来是想拿鬼吓唬他们吧。
捡完棋子东西放一边,她才没有好心情陪那皇帝玩。随处望了望,找到个地方眯下眼睛,说:“你们先睡会儿。我去外头探下情况。”
“小姐?”绿翠讶异,莫非她还想着逃?
废话。不逃,难道在这里当清洁工一辈子?花夕颜交代儿子:“木木,你这回别再给我乱跑。你如果再给我乱跑,小心我不要你了。”
知道之前犯下了大错的小脑瓜用力地点:“娘,我不会再被人坑了的。”
“知道就好。”弹下儿子脑袋,花夕颜望望门外,见没有什么动静,趁着夜色,脚踩廊柱飞上了屋顶。
永宁宫内。
皇帝和太子两人用餐。菜都上了桌子后,李顺德带着其他人,顺从皇帝的意思,先退了下去。
黎子墨执起玉筷,给儿子的小碗里夹了块鸡肉,道:“吃吧。”
斯文的小皇子,安静地用餐,牙齿几乎没有咀嚼声,绝佳的风仪。
望了眼儿子垂眉低眼的样子,黎子墨心头掠过一丝复杂。想到那个叫小木木的孩子,和儿子长得一个样,却敢当着他面和他吵架。虽说帝皇家最讲究君臣父子关系,但是,偶尔,他也想儿子不需要这样敬畏他。
“你舅舅说你余毒解完,需要补气,多喝点汤。”
“舅舅——”
知道儿子亲国舅还亲过他这个爹,黎子墨道:“你舅舅有公务,等会儿回来会再去看你的。”
听着爹的语气有些沉,这个沉与以往的不同,以往爹的沉是由于皇威,可今日的沉,好像是内心里有块石头。黎东钰想着:是不是自己的爹有心事?而这个心事,正好是和花夕颜小木木有关?
可惜他不敢问。在他进来陪黎子墨用餐前,张公公才再三交代他,千万别在圣上面前提起那对母子,更不要说出自己私底下去月夕阁探望过那对母子。
月夕阁,据说是他母后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宫皇后去世之后,黎子墨下令关闭,不让任何人靠近,包括他这个小太子,都不能接近。现在,黎子墨让花夕颜去了这个地方,怎能不让他有所联想。
“圣上。”屋内的烛火微闪而过时,一道密语传进了父子俩的用餐之中。
黎东钰循声望去,见他们用餐左侧的屏风后面,陡然出现一个人影,朝着他们跪着。小心脏就此缩了下。他知道那是什么人,是他爹的龙骑暗卫,相当于御前一等带刀侍卫。由于这些人活动在暗处,比一等带刀侍卫级别更高,相当于他们东陵皇室最高级的护卫团。
“怎么说?”黎子墨淡声问,两手执着筷子往儿子碗里再添菜。
“在楼里逗留了会儿,我想他们看见了里面东西的御字。”
云眉提了下:“如何?”
屏风后的人影摇了摇头,表明花夕颜看了那些东西后没有半点反应。
没有反应,就像他给她穿了那身衣服一样,她照样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她演技太好,还是他本来就完全弄错了。如果演技真的好,真想引他上钩,不是更该露出些马脚给他吗。
“父皇。”
对面儿子小小的一声,方才让他突然惊觉,手里拿的勺子是不知觉把汤全洒了出去。淡到冷漠的云眉就此揪了下,将汤勺搁回了碗里。
“有其它,再来禀告。”
“是,主子。”道完这话的暗卫,犹豫了下,说,“主子,此人的武功,臣从未见过,不知是哪门哪派。”
从林子里他和云尘景初次遇到她,也都拿不住她这武功哪门哪派,完全是无处可寻。
花夕颜从现代穿到古代时,当然是不会习武的。只是在现代,她上过少林寺,拜过师,学过一点腿脚功夫,比如扫把功,棍法。又由于有个闺蜜学针灸的,是针灸师,使得她对针灸这门学艺有些研究。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只是皮毛。所以,她现在这身内力,都是这具身体生来具有的。也因此,有人说花夕颜天生是废物,她亲身体会又怎会相信。只能说或许是柳氏等花家人为了争夺花家财产,有意陷害了花夕颜。
古代身体的浑厚内力,加上她在现代学过的花拳绣腿糅合起来,造就了她现在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武功。
上回能从黎子墨他们这些高手里头逃出去,不得说有幸运的成分在里头,若不是花家老奶奶给她留了好多奇妙的丹药,每一样她试过之后,都是非常奇妙的药效。可悲的是,为了对付这个皇帝,她已经用掉了其中许多,珍藏这么多年没用,全用在对付这个男人身上了。
这回该怎么从这个皇宫里逃出去呢?花夕颜蹲在皇宫屋顶上,放眼四望守卫森严的宫门,苦思冥想。
只带儿子或许还可以用轻功试着一搏,再带个绿翠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在望到一辆黄橙橙的御制马车时,脑海里灵机一动,有了主意,返回月夕阁。
绿翠不敢睡,守着小木木和小猪仔睡,见到门口人影一晃,刚要惊叫。花夕颜走了进来,轻轻合上门。
“小姐,怎样?”绿翠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要从皇宫出逃。况且这里不是白昌,是天下最强盛的帝国东陵国的皇宫。
花夕颜的手搭了下她肩头,沉声道:“寅时起来,准备动身。”
隔日,太阳从皇宫的东边升起,氤氲的朝日在东陵皇宫屋顶,像是蒙上了层雾。浓郁的雾气在宫中盘绕,行驶的马车穿过浓雾时,好像是从云层里来去。
西宫门,一辆皇家马车朝宫门口驶来。守门的卫兵见着只有一个太监驾着马车,亦觉奇怪,走上前盘问。
太监勒住马儿,嘘声对盘问的士兵说:“里头是小主子。”
侍卫望了望太监,疑问:“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杂家是永宁殿的,刚进来侍奉小主子不久。张公公你认得吧。上回他带我进宫,我还见过你这位兄弟呢。”太监笑眯眯地说。
“有见过吗?”侍卫在对方左脸上像是涂满了药膏的方块上仔细地眯着眼瞧,“你这脸怎么了?”
“哎,前几天,被蚊子给咬的,张公公请个药童给我开了些药,说是蚊子太毒了。”
话到这儿,只听马车里头,突然传出一个威严的童声:“怎么回事?本宫要出门,难道还有人拦着吗?”
几个侍卫交互望着对方的脸,面面相觑:真是小主子吗?可这么早的天,小主子要上哪儿?为什么之前没有听到通报?
见眼前几个人听到这话还不放行,驾车的太监一不做二不休,猛地掀开了车帘。
马车里头坐着的,身穿太子龙袍,小眉宇挑起尽显龙威的妖孽小颜,让几个侍卫看着倒抽了凉气。
“殿下!”唰,齐齐下跪。
这下不会有错了。天底下,能有几个孩童能长得像他们小主子这般绝色天贵。
为此,太监的杏眸满意地眯了起来,望着底下臣跪的一群人。果然如她所料,那个皇帝,不敢把她儿子和他儿子长得像的事说出去。皇宫里,知道这事儿的人属于极少数的一类。这怪不得她钻了他这个空子。
啪!马鞭一甩,皇家马车帅气地驶出了宫门,直奔城内大街小巷。
既然都混出了皇宫,第一时间当然是要马上把这太显眼的马车扔了。找到个地方,趁着城里百姓都没有完全睡醒时,假装成太监的花夕颜,将马车赶到一个巷角,掀开车帘,抱儿子下车。绿翠带着包袱跟随跳了下来。三个人,像逃荒似的,在京城小巷里奔跑。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换掉了太监衣服的花夕颜,牵着穿回草根平民小子衣物的儿子,走出了巷道。绿翠没他们母子俩胆大,低着头。
“绿翠,我需要重新找辆马车准备出京,需要上车行看看。你拿这点银两,先去给小少爷买点早点。”
听说有包子吃了,在小主子怀里睡到迷迷糊糊的小猪仔,立马钻出了猪脑袋。
花夕颜将刚典当完东西换来的银子,从其中拿了一串铜钱交给绿翠。
两个小吃货看着铜钱流口水,这代表饿了一晚上的肚子有戏了。
“木木,要跟着绿翠走,不要乱跑,知道吗?”再三交代了儿子以后,花夕颜站在原地,目送儿子几个人先走。
伴随早市的开启,闹市里熙熙攘攘,人群涌动。东陵国帝都紫月,论地域,论繁华,都不是白昌国的城镇可以相比的。
两个小吃货都从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两双稀奇的眼珠子,左右顾望,没有一刻能停下,这可累惨了服从花夕颜命令照看孩子和猪的绿翠。
“包子,包子!”花木容抢着指住前面卖包子的摊位。
小猪妮妮用猪牙咬住小主子的裤腿不放,要到另一个方向:那里,有卖它最爱吃的棉花糖。自从抢了那小白鹭一次棉花糖之后,小猪仔对这道零食永远惦记住了。
两个小吃货左右用力,像是拔河。不会儿,花木容小额头冒出了汗,急得嚷嚷:“妮妮,你放开牙!”
小猪妮妮哼哼唧唧:不放。
“吃什么棉花糖?那东西又不能吃饱!哼,跟那小子不到几天,你倒是学会尽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了!”一边说,小手拍打稻草装的猪脑袋,“我们是贫民小子,只能吃包子!妮妮,你这是娘说的装b!”
小猪妮妮被主子的小手打得猪眼冒金星,猪牙依旧死咬着:小主子你懂什么!这事关系我在那只白鹭面前的自尊心!
两只小吃货吵的不可开交,想哭的是绿翠。没有花夕颜的暴力拳头解决两只小吃货,绿翠只能选择柔软的方式劝和。
“小主子,不然我们先去吃棉花糖,再来买包子。”
“不要!我凭什么要听从只猪!”
也对。绿翠连忙跪下,劝说小猪仔:“先买来包子,等你主子吃饱了,我们再回来买棉花糖。”
小猪仔听了她这话想对她翻白眼:不知道我家主子是大胃王吗?那串铜钱买的包子还不够我主子塞牙缝呢。等我主子买完包子,我棉花糖早没戏了。所以,必须先买棉花糖。
绿翠真想给这两个小主子磕头了,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岂不是和花夕颜交代的不要引人注目适得其反了。绿翠真想挖个洞钻进去。他们这可是从皇宫东陵皇帝眼皮底下逃出来的逃犯。
在周围人群逐渐围起来好像要堵住路口的时候,突然间,一道驰马奔腾的声音由远及近。
“让开,都给我让开!”
啪!
赤红的鞭子一甩出去,抽打在地上,像是打在了湖里,惊起千石,堵在路口的人群哗一下,全部散开了。
啪!
再一鞭子过来。
两个小吃货望着头顶劈来的红鞭,犹如劈天的闪电,临危之际,哪还想着吃,一人一猪飞速往两旁一闪,躲开了闪电红鞭。
空地上于是只留下了绿翠。
“绿翠!”两个小吃货用力地叫着,要她躲开鞭子。
不曾习武的绿翠哪里躲得过,看都没看清楚袭来的鞭子,便是被这赤红的鞭子抽中了背,整个人儿就此横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
四周的人都像是屏住了呼吸,看着在地上像蚯蚓一样挪动的绿翠,没有一个敢出句声音。
花木容小腿一迈,想上前扶人。身边一个老大娘突然将他抱住,捂住他小嘴,贴在他小耳朵边说:“别动!那人你得罪不起的!那是你家丫鬟吧,打了就打了。小公子,要是你跟着出去,会没命的。”
什么人?
周身乌溜溜的汗血宝驹,金玉马鞍上,坐着一个红杉少女,年纪约是十六七八,皮肤粉嫩如雪,五官玲珑,鹅脸红腮,发戴紫玉朱雀珠钗,耳垂挂金玉琵琶耳坠,金贵刺眼,两道杨柳细眉可以说英气逼人,也可以说是不可一世的霸气。
花木容听好心抱住他的老大娘说:此人是孙家的二小姐孙如玉,孙家是将军府,连皇家都需以礼相待的家世。
红鞭在孙如玉的手心里一拍一拍打着,黑马宝驹在挣扎不起的绿翠身边踱步。孙如玉那双傲慢的媚眼,在绿翠的身上扫了会儿,冷冽的嘴角冷哼了两声:“从哪儿来的刁民!不知此地的规矩吗?这里是御驾行驶的大道,是你这种刁民可以占路的吗?快给我让开!”
绿翠被抽的那一鞭,几乎昏死的状态,怎么走。
等了须臾不见绿翠起来,红鞭高高举起,往绿翠背上要又狠狠甩下一鞭子。
四周的人都闭住眼不敢看,这鞭子甩下去,绿翠这条命定是凶多吉少了。花木容拼劲气力挣开老大娘的刹那,听着头顶一声:
“木木。”
“娘!”
凌空擦过一道飞影,掠过众人的头顶,伸出的秀手张指一拿,擒住了甩下来的鞭头。
孙如玉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扯着自己的红鞭,眼睛一瞪,见从天空抓着她鞭头的一个女子落到了她的马前。
躺在地上的绿翠动了动,抬头,看见花夕颜站在自己面前,张口:“小姐——”
“木木。”花夕颜扫过绿翠,对向儿子,“带绿翠走。”
“好的,娘。”两只小吃货,一左一右,拉着绿翠的两只胳膊,拉到街边。
孙如玉圆眼瞪着他们这一大一小和一只猪,可恨的眼前这女子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内力竟与她不相上下,她无法从对方手里拉回自己的红鞭。
“你是从哪里来的刁民?”孙如玉一眼盯住花夕颜脸上的丑疤,如此丑颜,应该是见过不会忘记,但是有如此内力,不像平民百姓。她记忆里怎么从没有在京城里见过这样一个人物。
“问我从哪里来?你又是什么人?”
瞧着这个丑八怪,居然回话的底气好像比她还足,孙如玉疑问了:“你是京城里哪家的小姐?”
以为只有小姐可以欺负人吗?对了,她差点忘了,这是古代,不是现代。不过,即使是古代,天子是与庶民同罪吧。花夕颜冷笑:“怎么,只要是小姐,光天化日之下鞭打人,就是对的?”
这么说来这女子不是什么达官贵族家的人了。就算真是哪家的小姐,她孙家有必要害怕吗。孙如玉挑眉:“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不知道的话,赶紧让你家丫鬟跪下求饶,我饶你们一死。”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花夕颜冷冷地眯了下眸子,“但是,我知道,你们国家的主子被誉为明君,莫非,这明君是虚有图名,所以放任底下臣子为非作歹,欺凌弱小?”
孙如玉被她这话顶得又是一愣:“你见过我们帝君?”
她哪止是见过,差点儿被那人坑在皇宫里出不来。早就该想到的,那样一个狡诈的伪君子,底下的臣民能好到哪里去。于是,想起了眼下自己是那个皇帝的逃犯,赶紧走要紧。眼角一扫,见儿子拉着绿翠,已是快进到巷子里头,这会儿撤正合适。
抓住鞭头的右手发力。孙如玉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通过红鞭传来,抵不住时身体要栽下宝驹。
“二小姐!”飞来的护卫急急在下面接住她。
孙如玉满脸羞怒交加,一声令下:“别给他们跑了!他们污蔑皇上!”
转眼间,从后头追上来的孙家护院,将花夕颜困在了中间。
一抬青花轿子,在快到早市前,突然停了下来。在轿子旁边行走的丫鬟,身穿鹅黄衫,眉清目秀,眸中机灵,在垫着脚尖探查完前头的街景后,对着里头的主子报信说:“夫人,前面路口堵了。”
轿子的窗帘被只秀指打开,露出一张妇人的脸,年纪看来有四五十岁了,额宽面善,声音轻柔,问:“玲珑,前面出了什么事?”
丫鬟玲珑不敢大声道明,小声说:“夫人,是孙家二小姐,可能又是拿鞭子抽人了。”
妇人那两道长长的柳眉就此一皱,道:“上回,若不是太后护着,让底下人谁都不准说,早就告到帝君那里去了。这孙家二小姐,怎么不知道收敛。”
丫鬟玲珑知道自家夫人这话,指的是上次孙如玉将一个别家小姐的丫鬟打死的事。
耳听前面的声音一传来,似有小孩的哭声,轿子里的贵妇坐不住了,道:“我去看一看。免得真是出了人命。在天子脚下若出这种事儿,损害的是帝君的皇威。”
“夫人!”玲珑对此却不大敢赞同,要知道,孙家二小姐的刁蛮全城皆知,但是,因为孙家有太后护着,谁也不敢出声。同样的,她家夫人,说不定孙二小姐同样不分青红皂白气起来敢打。
况且,这若是真闹出了事儿来,孙家,和他们宫家,以他们宫家而言,不是怕了孙家,只是,若私底下闹了别扭,对于在朝廷上做官的两家官员关系,也不大好。
宫夫人对此也有考量,走出了轿子,说:“我只是去望望。”
玲珑实在担心,紧跟着她。
宫夫人往前行走,走到人群拥挤的地方,勉强从人缝里头望过去,先见到孙如玉的爱马黑将军烦躁地在原地踏步,接着,诧异地看到孙如玉像是要从坐骑上摔下来的模样。
从来,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姐,只有欺负他人的份,什么人,竟是能压住了孙家二小姐?
宫夫人仔细瞧着,望到了花夕颜左脸上明显的那块丑疤,心头猛地一跳:好可怕的疤,怎么弄的?
环顾四周的孙家护院,看不出有高手,花夕颜心里头踏实了,只等儿子木木将绿翠带离到安全地点,突然施展轻功,掠过众人头顶,跳下来时瞬间钻入了混乱的人群。
几个护院只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往哪里追人。
孙如玉这下给气死了,举起马鞭冲几个护院嚷:“还不快追,翻遍京城都给我找出来!”
“如玉!”
一道凌厉的音色,让孙如玉和几个护院,全回了头。
本遁入了人群里的花夕颜,闻声,突然感到背上两道冰冷的视线,秀眉微拧,抬眸斜视,见是孙家二小姐望着的二层阁楼里,一个男子凭栏而立,年纪二十出头,一袭贵族青衫,容貌胜过白雪,英气逼人。
“大哥?”孙如玉被吓了跳的样子,对男子明显有着惧意。
在孙大少爷的目光扫过来之前,花夕颜赶紧拿路人当掩护,跑路要紧。
与此同时,宫夫人偷偷走回了自家轿子,吩咐轿夫:“绕道走。”
“去哪儿,夫人,回府吗?”玲珑问。
宫夫人像是仔细想了会儿后的样子说:“少爷不是有一件衣服放在洗翠阁缝补没拿过来吗?我们自己去取。”
玲珑听了会儿,也没能想明白。不就是件缝补的衣服吗,让洗翠阁的人送来就是。
青花轿子,便是绕道往巷子里走了。
花夕颜找到儿子和绿翠,见孙家二小姐那一鞭子,是抽到了绿翠的背,打到衣服都裂开了,皮肉外翻,赶紧先用布包着,扶起绿翠,找到家客栈住了进去。在药店买了外伤药,给绿翠伤口上撒了药粉,重新包裹。
绿翠仰背在床上躺着,脸色苍白,和花夕颜说:“小姐,不如你和少爷逃吧,不用理我。”
这丫鬟实在傻的可以。
花夕颜琢磨着嘴巴要怎么教训人时,儿子却先抢了话。
“我和我娘要是抛弃你不管,以后我和我娘怎么做人!”
瞧小木木气得嘴巴鼓鼓的样子,绿翠忍不住嘴角咧开一笑,又对花夕颜说:“奴婢,以后这条命,是小姐和少爷的了。”
和这些古人有时候怎么都说不通,不过,花夕颜也希望至少自己丫鬟是能和自己出生入死的。
让绿翠睡觉后,两个小吃货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这个小客栈里没有早点吃。花夕颜只好带儿子到隔壁的茶楼。
找了张僻角不显眼的桌子,花夕颜叫来小二,问:“这里有没有吃多能免费的?”
小二笑了:“客官,天下哪有吃白饭这么好的事!”
看来花溪城那个面馆是奇迹。花夕颜悻悻地掂了掂钱袋里为数不多的银子,只能省着点花了:“先给我十笼包子吧。”
“多少?”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看这桌上不就只坐了他们母子俩。
“十笼!”花夕颜懒得解释了,将一锭银子搁在了台上。
有钱收小二管不着他们吃多少的,拿起银子,对花夕颜笑笑:“请客官稍等,十笼包子马上送到。”
吆喝着十笼包子的小二从楼梯下去,刚好见着一对主仆上来,哈着腰笑问:“夫人,喝早茶吗?”
“给我一壶花茶。”宫夫人望了望上面,“上面有位子吗?”
“有的。客官,请。”
玲珑扶主子上楼,找到一张桌子坐下。只听,那边小二吆喝着十笼包子,送到了楼上某张台上。
十笼包子,这句吆喝,实在刺耳。话说是哪个大汉一口气能吞下十笼包子。宫夫人与玲珑循声望去,望到了花夕颜母子坐的那张桌子。
脸上有块疤的女子?玲珑捂住嘴:这不是在闹市里抢了孙家二小姐鞭子的人吗?
“夫人。”玲珑紧张,生怕被孙家二小姐知道。
宫夫人却是一眼望到了小木木的脸上,大吃一惊,写在了她的脸。这孩子,怎么能和她外孙长得那么像?像到了极致!
或许黎东钰的真容,百姓不知,但她这个姥姥肯定是再清楚不过了。
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桌,两只饥肠辘辘的小吃货,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了吃了再说。
于是,周旁的人,包括小二,在见到那才六岁大的孩子,一口一个包子,不一刻,已经消灭了五笼包子的速度,只能是全呆了。
花夕颜对自己儿子的吃相早已见惯不怪了,给儿子往茶碗里倒茶:“木木,你慢点吃。吃完这十笼包子,没有了。”
“啊?”小吃货嘴角沾着包子馅,叫,“娘,哪够我吃啊?这一个包子,还没有我们在乡下一碗饭多呢。”
花夕颜撇撇嘴:“没法子,谁让你让绿翠伤了,要勒紧裤带给绿翠治伤,只能省着点吃了。”
小吃货听到这话,只得将一口能吞下的包子,小手掰成两半,一半给小猪仔:“妮妮,听到没有,勒紧裤带,绿翠出事,你也有错。谁让你非要缠着去买棉花糖。”
小猪妮妮小牙咬住小主子给的半个包子,无奈地哼哼唧唧,慢慢撕咬着包子皮。
小二将宫夫人要的茶端了上来。玲珑给主子斟茶:“夫人,要吃点什么点心吗?”
宫夫人的眼睛,望着吃得满嘴都是包子馅的木木,心头哪里突然一阵酸,酸到她心里面都疼了。
“给我十笼包子。”
“夫人!”玲珑几乎是惊叫。
宫夫人对着小二说:“你把那十笼包子送到那对母子那里,不要说我送的,就说是你们茶楼送的,买一送一。”
小二收了宫夫人多给的银子,爽快地再送十笼包子去给花夕颜母子。
好不容易减慢速度,将十笼包子消灭到了这最后一个,两个小吃货以无比痛惜的心情,分享最后的早点。那边小二吆喝着:“客官,十笼包子。”
两个嘴里塞着最后半个包子的小吃货,见到摆在面前的包子,眼睛里像点燃了蜡烛。花夕颜连忙先将笼子捂住,问小二:“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只点了十笼。”
“客官,今日我们老板心情好,说是买一送一。”
买一送一?天下的免费午餐,竟然都给她和她儿子碰上了。花夕颜一面内心里惊喜,一面赶紧打起算盘。既然都买一送一,不如再买多点,好在路上给儿子充饥,于是对小二道:“再给我五十笼包子。”
话声传到,玲珑听见这话,一跺脚:“夫人,您瞧!”
有没有这样厚颜无耻,变本加厉的!
宫夫人抬袖,捂住嘴角,哧一声笑溢了出来。
玲珑讶住了。要知道,她家夫人有多久没笑过了,应该有六七年之久了。谁都逗不笑,怎么这会儿看着那对母子就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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