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中沁凉的夜风带得窗棱奏起一曲“噼啪”的击节乐章,我慢慢挪了身子重转回佛龛之前,双腿在身侧舒展,似已死去的麻木肌体里,血液重又于其间流动起来,唤回些许尚在人世的微薄生机。//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我抬首凝眸,持十分虔诚的目光敬仰着佛陀。
佛龛间那金身法相是永恒不变的仁慈悲悯、大志大成。
一种潜于骨血的召唤与熟稔感忽地遍及全身。只有在佛陀面前,在这一份于最不干净的地境所圈出的、一小方净土里,我才可寻到那久违着的、梦萦魂牵的,家的归属感!
此时此刻此处,周匝着出世与入世、大清净自在与大纷繁市侩的两种相悖极端的景深……
我忽地有些心虚,因那迂回不断的纷乱念头,而使我忽然不敢再去仰望纤尘不袭身的佛陀。
猝然惊醒般的收目回来,我颔首阖了一下双眸,复又猛地睁开,开始不自觉回想容瑨妃方才言的那一番话。
是的,即便再不心甘情愿,命途从来玄妙,从来半点不由人。今时今刻既已至了这般田地,我毕竟还要在宫里生活,且是一世。那,便不得不为自己的日后去做打算!
只是安侍卫……
头脑骤疼,生疼生疼。
突然发现对于那个人,他所带给我的喜悦与欢愉已经太深,我根本无法将那整个人从生命里,当真干干净净的挖空了、剔尽了的剜掉了扔出去。我只能竭力告诫自己不去想他,只能竭力压制、刻意避开,而不能去正视。
今时今刻我才恍惚发现,原来他才是我对于宫妃生活如此抵触的、万千支流的本来源头……
又是一阵头痛欲裂,我忙猛地把心念扯回来,我不敢再去触碰那桩心事,只好把心思重新全部放在如何自保、如何扎根深宫并最起码不被欺辱这上面来。
容瑨妃临走的时候提到,皇后明儿个晚上……
又一阵穿堂风猛地自门边漫过,灌溉进我宽敞的荷叶弧前领、衣袖间,稀薄的夜凉带得周身一阵颤粟。
我明白,容瑨妃是暗中要我自己抓住机会,与她配合,在这方面做做文章,将自己引荐于皇后,好为日后与皇上的接触做一个稳妥的铺垫。
如是,倒也简单……
又一阵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我甫回神,想是容瑨妃没有走远,复折回了祠堂中。
忙回头去行礼,才转了一半的脸便僵定住了!
光影昏沉,流动的云岚暗影投映于微凉地表,将一道如玉身形勾勒濡染的起了梦寐的势头。
来人并非容瑨妃。
从身着衣饰可辨出那是一个公公,虽那服饰与宫中太监一个样式,但却是深紫勾暗纹络图腾的袍子,且细节处又不太相同,胸口处一只以金线绣饰上去的、硕大的四爪金蟒尤其显眼!
这样规格的服饰,只有等级、份位最高的公公才可享有,只能是后宫里那个传的神乎其神的、深深得着皇上宠信、可唤雨呼风、可撒豆成兵的总管公公才可享有。
他帮皇上躬自办理诸多事务,素日里便如同皇上的替身,在督查事务、宣读密旨时代表的便是皇上,故着蟒袍、享龙生九子间四爪金蟒的至高尊荣。
但那张脸……是安侍卫!
顷刻,涓浓感动若温泉水波氤过我心头而去。我明白,安侍卫定是借了他那位友人、权倾一时的总管公公的衣服,扮作总管后,混进锦銮宫小祠堂里的。
如此涉险与放肆的举动,观在眼里着实出格的举动,他如此做,只是知觉了我先前那一遭横难,只为来看看我……
风乍起,满室烛火幽幽的和风飘曳,将这取缔于浮华尘世、与清索净土间的景深造势的愈发美轮美奂、朦胧惝恍。
几只扑火的飞蛾追捉着光影的蹿动,而掠窗、掠门而入,义无反顾的扶摇展翅、向那光芒流转的一派迷离中倾心一赴……幸在它们只扑向了那最为明亮的一盏六角宫灯,而灯身被罩着红绫子,故并不曾将这小小生灵吞噬、灼毁。
但难逆的却是宿命。只因不安其昧而乐其明,夕蛾去暗,赴灯而死也……
足迹稳沉,安侍卫迎我一路走近,在至得我身侧时住了足步,抬手将他肩膀上覆着的一件缎青短袄取下,为我披在肩上,尔后便静静站在一旁,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
他的身上带着好闻的檀香味道,那悠然又深寂的气息有如夜雨过后、林间树梢中的芬芳味道。这味道是熟稔的,仿佛是来自家乡的呼唤,心之所依、梦之所倚的弥深的流离眷恋。
二人就这般,心潮起伏、眉目却敛,不语不言,又胜似有万语千言。
心念生波,月的余韵自夜的清辉中隐隐筛出,我不禁开始起了一怀细细微微的作想:那日若不是安侍卫设法搬来皇上,我无论如何都是获救不得,此时只怕已经死去,一缕香魂无处寻觅;可若不是安侍卫搬来皇上救下了我,那么我也便不会有契机被皇上看中,被封为才人,此后一干事情亦都不会发生。
但事已至此,我早已没有了迂回兜转的许多商量,所能够去做的、所留给我的,只能是一条路走到黑的硬头皮继续下去,直到生死模糊、直到万劫不复……
宫·绝吟42_第四十二话怎堪情·祠堂夜会(1)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