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上天终究是不怜惜我的,终究不能遂我的愿。//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在次日傍晚将至的时候,我到底还是醒了过來。
倾烟、妙姝守在榻边随时伺候;簇锦隔着帘子正小声向太医垂询我具体的服药量,依稀听得,也只是几副简单的药方,其余无外是些诸如宽心安体、滋补元气、多加休养这些个谁也懂得的道理。
我蹙眉浅浅的咳了两声,榻边守着的侍婢们方惊觉我醒了过來,忙将我围拢的一窝蜂。
我并不多言,侧了侧目示意她们宽心。倾烟知晓我喜静的性子,便退了妙姝,又嘱簇锦去把太医送送,只留下她自己在我近前照应。
周身上下发软的沒有气力,疲乏的很,像是被谁给生生的抽去了筋骨一样。我略把身子侧侧,在饮下倾烟递于唇边的温水后,开始有一搭沒一搭的闲闲跟她说了说话儿:“皇上今个,可知晓我病了?”第一个念头不是对于自己身体的牵心,而是关乎皇上的态度,真是可笑!
但此刻我委实沒有半点希望他得知的意愿,我是怕他得知!
这宫里头的是非原本就多,我怎么敢沒事儿就恓恓惶惶的去闹那么几出?
倾烟颔首浅声:“回舞涓,奴婢们不知该择什么时景,贸然前去又怕扰了陛下理政,故还不曾告知陛下,陛下也不知晓。”
听她如此,我方缓缓舒了口气。一双眸子瞥扫一眼渐暗的光线,随那一层层燃起的宫烛火焰起了些许飘忽。就在这时兀地又想起了什么,转目一凛神色、沉了语气:“皇上今晚翻了哪位小主的牌子?”是不是兮云?会是兮云么?
如是做想着,顿然又觉自己是有多可笑!又是有多可悲!
皇上临幸谁,与我何相干?是不是兮云又与我何相干?左右不是我!
我是怨着兮云甚至微微恨着兮云,恨她打破了我经久以持着的这一份圣上的独宠。即便我深知帝王情薄,即便我心里一直都在为皇上有朝一日的负手离去而随时准备着,即便我说我不在乎,但这并不代表我的心念不会有波动。况且……那个夺走我固宠的人是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沈兮云!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要如此对待于我!
即便是伪装的再老成稳重,即便那手段学得再怎般凌厉,我都到底还是那个青涩不改的霍扶摇呵!我太看重这份于深宫里相濡以沫的情谊,我如此幼稚的、一厢情愿的认定着是兮云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就像当初那样深刻而真切的认定是酌鸢夺走属于兮云的一切一样。
都道当局者迷,其实旁观者比之当局者有些时候往往更迷!直到我此刻躬身参与着、推动着一场关乎人心算计的大阴谋时,才发现那些爱恨恩怨又有哪些不是一厢情愿的呢?沒有对错,更不存在所谓谁抢走了谁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原本就是飘忽不定,那些东西从不属于任何人,只是造化……
造化造化,谁可掌造化?造化生于虚空,虚空锻造因果,因果即造化,因果非造化……只是一“空”尔尔。
“这个……”轻烟垂首略想一下,回的恭敬,“陛下依然独自留宿御书房。”
我飘渺不堪的思绪顿自清虚落回凡俗。
陛下依然,独宿御书房……
一个思绪陡然腾起,我横心动念。
不管陛下因何沒有招幸妃嫔,或者说因何沒有招幸兮云,只要他是留宿在御书房里,那么对我來说就是一个扳回残局的机会!
我决定,破了兮云的算计,趁此契机让皇上干脆对兮云冷心,把皇上重拉回我的身边!
“快,为我更衣!”來不及再想,骋着念头正繁,我猛地起了身子就欲行事。
许是此时此刻我这般举止着实不合时宜,许是我的举动太突兀而显得有些癫狂,倾烟被我唬得呆呆一怔,旋即自然以我身体说事的加以劝阻,怎么都说不通。
我登地急了,语气骤就尖锐了些:“难不成你是盼着我就此早死,好去巴结华夙苑里那位主么!”
一语出口,才觉是严厉了些过分了些,倾烟面色骤然变得惨白,双目也兀地就跟着泛起了红。
我心一柔,徐徐一声叹息辗转于唇,复放缓了口气又补一句:“我是太急了些,你莫往心里去。”错开目光往摇曳生光的宫灯烛火间偏了几偏,声色沉淀,“我自有我的打算。”
倾烟见我神情语态皆有了缓和,也慢慢儿舒展了提着的那一口气去。迟疑些许,她便默声应下。
倾烟跟着我有些时日了,彼此之间也摸透了心性,她是为了我好。当听我道出自有打算时,也就解过了我的意思。
低眉信目间忽听她浅浅一句小声嗫嚅:“奴婢只是心疼舞涓,不愿舞涓这么折磨自个的身子……”
细微的声线潜入耳膜,坚硬蒸凉的一颗心忽再一次有了复苏的暖意。眼圈一热,又变得酸酸涩涩。
我……我该感动么?我不敢了,自从这几日出了兮云这般的事情,我便再也不敢相信人世间、深宫里当真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真情”。
沒有,什么都沒有!沒有!
有的只是一个“利益”,因有了利益的结盟,关系才会是最牢固而颠扑不破的。当有朝一日这个结盟瓦解了、塌陷了、分崩离析了,便什么都沒有了,连烟雾尘梓也都跟着呼掠而过的幽风涣散不见,了无痕迹……
。
三月的夜晚自然还是沁凉的,我下意识裹了一把披在肩头的短小薄袄,漠着神色一路兜头直走。
这一路上我都不敢转动任何心绪,不敢起任何神思。我怕我会哭出來,我怕我会后悔于我此刻的坚韧,我怕我会重新回身一路折回去……我知道,我不能,因为我沒有选择。
这个时辰皇帝应该还沒有歇下,他该尚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亦或召见下臣。
当我迈入内里小室做了一个规整礼仪后,他方抬起落在案牍间的两道神光,目光触及我时明显的愣了一下:“你怎么來了?”语气温存,带着微微的讶然。
这是在御书房,是一个分外严谨正派的地方,按理儿沒有通传任何人都是不能进來的。我仗着自己近于宠冠后宫的这一便利,那值夜的公公在我一通凌人盛气之下也就沒敢拦我,只是忙不迭跟在我身后一路进來。事实证明果然沒有事情,因为皇上沒有怪罪我。
汩汩夜风伴着我一挑帘子的频率而穿堂进來,纤纤脊背打了个嗦。连我自己都不觉的湿了眼眶,我颦眉又展,持着绵软的刻意调子言那些半真半假的话:“陛下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算上今个,已一连三夜不眠不休的批阅奏折……可要,爱惜自己的龙体才是啊!”中途顿了一下,那语气便更嘤嘤,哭腔浓重。
回答的是分明不对題的话,原是我神智错乱,但听在陛下耳里不知就又变成了一种怎样的意味、会令他滋生出些什么样的感触。
隔过渐趋朦胧下去的眼帘看他,那面色那神情渐已经都是不真切的了。只能看到那一圈明黄的影像,他合了折子站起身來,一步步行至了我的身边。
我慢低首,压抑着哽咽的声息,却还是依稀可辩哭腔。
肩头一暖,是他将我框入怀抱,接连素指便舒展在了我挂泪的双眸间,为我轻轻揩去眼泪:“是朕不好。”他颔首,幻似已经那样久违的熟稔气息飘散在我鼻息,是令我安然又令我心慌的两种截然相悖的极端,“朕今夜去爱妃那里歇下。”
“皇上……”发于下意识的温存。尚未唤完便被值夜公公再次打断。
皇上皱了皱眉,揽着我身子的臂弯略微松弛,示意那公公进來。
公公行了个礼,抬首已是几近谄媚的一张面孔与一副声息:“皇上……馥才人,來了。”
我心陡震!
倏然侧目,见皇上的眼睛亮了一亮,登时便放开了我,极快的几步走到公公跟前,语气激动:“快宣!”
尚來不及我全部解过个中事态,一袭美艳的兮云已应礼而入。
今夜的兮云比存于我记忆中的、以往任何一日的兮云都要美丽,本就冠绝无双的姿容气韵更是在她身上那么神迹的展现的极致淋漓!
她发挽流云,戴翠玉流水簪,额点三瓣梅,纤长的眉毛就快画到鬓里去,丹凤双眸因绘就了上挑的彩妆而愈发的神飞顾盼。脖颈精细配了银线串起的一颗莹润珍珠,与玉肩罩着的那件云雁挑线烟罗衫相映成趣。她一欠身行礼,斜斜的流云髻伴了耳畔长长垂下的金丝玳瑁起了流水样的晃曳势头,白、橘、粉从内而外叠了三色的锦羽缎织大袖衣也跟着起了波澜般层叠的褶皱,包裹着她曼妙有致的玲珑身形,美好的气息扑面而來,忽地就唤起了人心头全部的怜惜……
如此,连这于万花丛里一向拿捏有度、自持无双的见惯了绝世佳丽的皇者,在彼一刻在她面前竟也失了睿敛的态度!他被惊艳了,被震撼了……连启口的问话都变得吞吞吐吐结结巴巴:“你……你,舍得过來了?”墨眉拧起,又舒展,又拧起。这神态局促的不像一代君王,倒像一个守着昏灯祈盼爱人归來的痴心汉子。
兮云又拜了一拜,面目是一贯的张弛有度,她浅起汀口,声息平稳又含着若有若无的脉脉情愫:“妾身,想皇上了。”
……
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我怎么还能够留在这里?
漫漫长夜,带给我的是怎般刻进骨髓里的无边无际的痛苦辛酸!只好颇为识趣的缓缓转身,独自一人落寞的告退离开,把那温暖生艳的百花朗春让位于光鲜十足的旁人,独留寒冬于我一人自怜自哀、自苦自嘲!
自从兮云入内觐见,一直到我告退离开,我便仿佛化为了游离四处的空气一般,沒有一个人再对我言过一句话,他们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了我,他们对我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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