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手指渐紧,只觉鼻尖空气越发稀薄,窒息的灭顶之感,脑中一片空白。
那厮笑得越发欠揍,“天帝与帝君还是快快下决定好,不然本尊可要将两个都捏死了。”
话音一落,一金一红两道光闪过,脖颈一松,空气自鼻腔灌入,我猛吸了两口方缓过气来。
天地旋转间,九渊长臂一揽,我已稳稳落入他怀中,淡淡冷香萦绕鼻尖。
暮阳也稳稳被帝君救下。
白灵和墨亦惊魂未定,一滋溜飘过来,“姑姑,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幸好天帝搭救及时!”
我压压险些吓坏的小心肝,未待开口,听得九渊疑惑道,“灵鬼?”
白灵墨亦惊讶望着九渊,再望望我。
我亦瞅着九渊,讶道,“你看得见他们?”
白灵墨亦自诩是我元神幻化的灵鬼,除我之外的仙神妖魔都不得窥见,如今九渊是如何得见?
九渊颔首,眸光定定望着我,“如此,你可是想起了?”
恍惚间,我好似在这眸底捕捉到一丝担忧。
我摇摇头。
那抹担忧烟消云散。
白灵墨亦赶紧俯首拜道,“拜见天帝!”
九渊面无表情“嗯”了一声,似乎不太愿意见到他二人。
我亦不晓得该如何打圆场,干脆就这么直愣愣与他二鬼大眼瞪小眼。
白灵一扫平日的话唠泼皮,此刻倒是十分安静地站在一边。墨亦眉中满是恭敬,也不似平时那般随意。我暗暗瞅瞅九渊,果然气场十足,将我幻化的两只灵鬼吓成这般模样,叫我好不容易升起的自豪之感打击得体无完肤。
帝君抱着那千年寒尸,眼中柔情倾泄,失而复得的喜悦,眼睛舍不得移开半分。
“倾华……”
我心中酸楚,他这般模样,好生熟悉,与曾经将我误人为倾华的时候一样。
痴迷得叫人心疼……
可任他如何痴情呼唤,那怀中女子都不见转醒,仿佛真是一具千年寒尸。
他轻轻吻上那女子额头,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对待世间珍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痴情的模样,不止本仙为之动容,就连仙魔两兵也是感慨不已。
帝君反复又唤了那女子几声都不见转醒,忽地抬头,目光一个精准找到我,急切道,“阿箩……师兄终于找到你的法身,待师兄与你还魂,可好?”
我欲往后退两步,才发现此刻待在九渊的怀里,根本无处可躲。
“小仙早就说过,帝君识错人了,我不是倾华。”
“不,你是!”他冷冷将我打断,那模样带了一丝疯狂,“我知你怨我恨我,你定是没有想起以前,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所以才对我这般冷淡绝情,你放心,待你回了真身,忆起昔年种种,你便不会这般说了,你便不会这般待我了,倾华,你随我走,我带你寻找记忆,我带你遍访六界,走遍四海八荒,定不再负你半分!”
我摇摇头,被他癫狂的模样吓到。
九渊伸手牢牢握住我的,面容清冷,语气却柔软,“有我在,莫怕!”
熟悉的冷香萦绕,耳边是他轻语低喃,身后是他温热胸怀,我稍稍心安,握紧了他的手央道,“我便是紫箩,不是那帝姬,我也不要回到那劳什子的法身,好不好?”
他身子僵了僵,目光深深锁着我,“如此,你不后悔?”
我不知晓究竟该后悔什么,虽然人人都说那暮阳帝姬才是真正的我,可凭心而论,我如今并不是很愿意接受这一事实,定是哪里弄错了。
九渊的神情悲怆,眸中忧伤倾泻,我在他凄凄然的表情中道,“我不后悔,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便不后悔!”
他眸中惊喜交加,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那忧伤转化成浓浓爱意,不顾眼前战火纷飞,不顾眼前世俗常伦,眼中只我一人,那肆意倾泻的爱意流淌,仿佛要将我融化……
“记住你今日之言,若他日你翻脸不认人,我便……”接下来的话吞没在他的哽咽里。
“你便如何?”
“我便穷极一生,倾尽所有,也要将你禁锢在身旁。”他眸色突然闪过一丝狠戾。
我笑笑,他此番倒是多虑了,“不会有那么一天。”
他却并未因此心安,只紧紧执了我的手,紧紧抓住,生怕我溜走一般。一转头,忽地瞥到白灵墨亦用一种惊悚的目光打量着我与九渊牵着的手,想开口解释,又碍于九渊阴沉的面色不敢造次。
帝君却并不让我如意,“胡说!你怎可与他生情?倾华定是受了他的蛊惑……莫要胡闹……乖乖听师兄的……还魂好不好……”
“帝君错爱,紫箩便是紫箩,不是你的倾华。”
帝君面色一痛,那模样似颠似狂,“住口,你定是没有想起以前,待师兄与你还魂,还魂你便不会这么说了……你便不会这么说了……还魂……还魂……乖,师兄与你还魂……”
说罢,月白的身影飞身夺来,速度之快,眨眼即至。
罡风袭来,带着雷霆电挚的杀伐之音,所过之处,魔云飘散,地动山摇!
九渊结符去挡,奈何帝君发起疯来,便如同入了魔障,额头堕印闪现,乃入魔征兆。
佛偈,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帝君堪不破情障,额头忽隐忽现的堕印便是凶兆。
冽赤那厮早已坐回榻上,赤衣轻飘,“二位私事,本尊本不便打扰,可帝君说起来,算是本尊兄长,兄长夺妻,岂有不帮之理?魔兵听命,出战!”
好个趁虚而入的小人!
魔尊一声令下,猎猎红袍张狂翻飞,乌云为之浮沉。鬼将妖兵严以待阵,人山人海的魔兵便如潮水般四面包抄过来。好在天界四大神将身经百战,临兵、列阵、司符、掌印,各司其职。数万天兵手持寒光凛冽的法器,倒映着正午的骄阳,叫人不能直视!
天鼓骤然擂响,角声起,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银山铺天来!
仙魔之战一触即发!血腥味霎那间弥漫开来,会阴不复昔日宁静,车错短兵相接,操戈怒目相向,血肉横飞惨呼连连。众神魔挽弓运术,仙诀魔咒交坠,凌空斗将开来,左砍右刺,鲜血横飞!
忘川幽冥,无垠之境,水无痕,魂不尽……
黑气缭绕,戾气自会阴山溢处,战火侵袭人间,血流成河,尸殍遍野,生灵涂炭。人间气数大遭破坏,天柱镇守的灵石蟾蜍眼吐泪珠,十天十夜,泪流不止,六界大劫!
有神跌落云端,再也没有爬起来,有妖魔身中神矢,魂飞魄散。两军对垒,一白一黑身影缠斗,正是帝君与天帝。魔尊冽赤作壁上观,末了,终觉无聊,一身赤影加入二人缠斗,与帝君一同对抗天帝!
唯有我,既做不了身先士卒的帅将,也做不了作壁上观的军师,只能眼睁睁成为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
战火连天,整整十日皆不散……
我不知晓后来的事如何发生,我只知帝君与魔尊二人联手,明击暗袭,九渊应接不暇,惨重一掌,口吐鲜血。
帝君趁此空荡,飞身袭来,修长如玉的手指没入了我胸口!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他面色柔软,好言哄道,“倾华且先忍忍,师兄将你体内定魄珠与魂魄一同抽出,便能回法身了,你且先忍忍……”
我只觉魂身分离,心口的疼痛翻江倒海。
我往这痛苦的根源望去,只见帝君一只手没入我的心口,似在里面寻找什么东西,那疼痛使我生不如死,汗珠如雨。
我面露祈求,希望他结束这痛苦,可他却一意孤行,捏了个诀,凌空画了道符纸,往我心口刺去!
这幕好似在何处见过,这般熟悉,这般痛彻心扉。
我呆呆望着那双手,口中鬼使神差道,“帝君,没了心,我会死。”
他身子一僵,似有不好的回忆涌出,“不怕,倾华不怕,这次,师兄不会让你死。师兄定保你安然无恙!”
旋即手中光芒大盛,排山倒海的痛楚袭来,致我生不如死。
“歌儿!”
“阿箩!”
“姑姑!”
魂识不清之间,好似听到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呼唤我,我睁眼,便见九渊、敖沅、白灵墨亦目眦欲裂。
我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如刀割般难受。
敖沅一身紫袍,急急吼道,“帝君快快住手!暮阳帝姬与紫箩共居一体,当初敖沅为保紫箩,将龙族至宝定魄珠借其聚魂固魄,如若强行夺取,只怕帝姬与紫箩会一同灰飞烟灭,帝君三思!”
帝君正值癫狂,好不容易到手,如何听得进去,“胡说!休要骗本君,谁也别想阻止本君给倾华还魂,本君要给倾华还魂!”
他似癫似狂,如魔怔般哄我道,“倾华莫怕,师兄不会让你有危险……不会让你有半分危险,你相信师兄……”
说罢指尖用力,我忍受不住痛叫一声,却见心口处,一颗皎白莹泽的珠子离体,忽觉全身气力都被尽数抽去,各种嘶吼声,惊叫声交杂,里面似乎还饱含着九渊的。
而后身体如同棉絮一般轻飘飘的,思绪一切似乎都放空了,只是往上飘,一直往上飘……
这大概便是灰飞烟灭的滋味了罢。
我努力挣扎着睁开眼,想再看一看九渊,哪怕只看一眼就好……
最后一眼却看到他失魂落魄地飞奔过来,却被冽赤半路拦截,一掌击中,口吐鲜血,眸中似有晶莹水滴飘落……
声音悲痛欲绝:“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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