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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从今往后,你的债都由我来偿(1 / 1)

脑中一直回响起九渊临走前说的这话,石案上的酒一口接一口灌入腹中,醉了便随手捏张云床躺躺,醒了又继续酩酊大醉。睡梦中好似有一双温暖的手细细摩擦我的脸颊,而后又捏了张云被与我盖上。

这醉生梦死的日子持续了许久,梦中好似有人来过,那人捏了把云伞为我遮去明晃的日头,又为我赶去扰人清梦的蚊虫,安抚我灵台驱除噩梦……

直到我大梦初醒,府上的婢女见此,一个个都惶恐不已。

也是,本帝姬昔年在天界以冷血理智著称,何时这般感性过?

有几个胆大的上来劝我,“帝姬还是别喝了,自你下凡历劫失败后,天界百年举丧,天帝立天后一事便又被搁浅下来了,如今你又回来了,往年的仙家们又寻思着张罗这件事,大伙还期盼您去定夺呢。”

话未听完,我脸便先沉了下来。

时值许久,不想还是这琐事令我烦闷。

见我面色不善,那婢女也是唯唯诺诺看着我。

我皱眉,示意她说下去。却听她小心翼翼道,“不过此事想来也不用太操心,前久听闻天帝对府上的紫箩仙子青睐有加,恐怕不久便能玉成好事,姑姑贵为帝姬之尊,到时还得去主持大局呢。”

紫箩仙子?脑中忽地闪过我寄魂紫箩与他纠缠的那段孽缘,如今我回归法身,紫箩又长睡不醒,恐怕这好事大抵也是成不了罢。况且紫箩的良人乃是敖沅,如若不是我胡乱纠缠,也不会有今日这桩乌龙事。

如斯想着,又灌了一口酒,甘洌醇香,哪里还有闲心去理这些糟糕事?

不想,我欲置身事外,九渊偏偏将我拉入浑水!这股逼亲战火还是蔓延到了我身上。

一日,不知是哪位胆子大的仙家在上朝时说了一句,“如今仙魔战事吃紧,天帝却迟迟无后,实为朝纲不稳,恳请天帝及早成婚,绵延子嗣,为天界大统着想。”

然后接二连三的仙家附议,大有若是九渊不立后,便再跳一次诛仙台的架势。

以此为导火线,不知素来以逍遥自称的司命星君凑何热闹,说了一句帝姬十几万岁高龄,也是迟迟未嫁,不若趁此机会,将我兄妹二人的婚事敲定,来个双喜临门,实为天界大喜!

众仙齐齐称妙,九渊却面如煤灰。

这场逼亲战火殃及我身上,是我万万没想到的。纵观六界,恐怕只有我和九渊这对大龄未婚男女了,若是父神在世,恐怕也要伤神苦恼一番。

一连数日,九渊被逼得无法,只好说了一句,“她若嫁,朕便娶。”

那群仙者如领福音,一个个登门说媒,在我府外围观,送上一幅幅俊美仙君图。这场面,一如几万年前为九渊选后之景,只是,如今主角却换了个人。

门外仙家三千,我一律闭门不见。这形势愈演愈烈,那三千仙家却无退缩之意,我只好寻思着转移战火。

素手画符,急急唤来四大神将,“魔界近来如何?”

“启禀帝姬,魔界如今正暗里操兵练将,魔尊联合了妖界狐王,妖魔两界联手,正准备一举攻打天界,形势尤为恶劣!”

正得我心!

“既然如此,本姬作为父神嫡女,绝没有作壁上观的道理,这便请命出征,攻打魔界!”

四大神将得令,面露喜色,稍想之后又觉得不妥,“可如今帝姬选夫之日在即,恐怕天帝不允。”

“那便放话出去,他若娶,我便嫁!”

九渊将烫手山芋扔给我,如今我又扔还给他,也算得上礼尚往来。

可苦了众仙家,被我兄妹二人内斗殃及,一时间两头奔跑,场面好不壮观。

话一放出,九渊当晚便光临我的栖梧宫,数月不见,他倒添了几分潇洒自如。

面上一直带笑,一扫平日的冷酷阴寒,倒像凡间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与我调笑道,“你可应允了要嫁给我,为兄可是一直等着,只是不知,暮阳决定要哪日成亲?”

我对这话甚是不解。

他见状,笑容更深,“前些日子我说你若嫁,我便娶,后来你道我若娶,你便嫁,便是应允了我求亲之意。暮阳心意,如今我已知晓,今日特来兑现承诺。你乃帝姬,朕乃天帝,一言九鼎,要为天界做表率,是断不可食言而肥。”

我暗暗悔恨,不想无意间竟着了他的道!

“今时战事吃紧,魔尊虽说并未完全出无垠之境,但其一半元神也不可小觑,皇兄还是多多关心天界安危罢,莫再此小事上纠结过多心思。”

他调侃一笑,“婚姻乃终身大事,自当要多费些心思,不然众仙家也不会一个个巴望着朕立后诞嗣,依朕看,先解决完婚事,再讨伐魔界亦不迟。”

知晓他有心捉弄于我,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取了酒杯给他斟上一杯,他也十分识趣地不再说话,只静静品着。

微风拂动,满院桐花飘香,有几片随着微风飘落,静静落在我左肩。

正要拂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抢了先。

九渊捏起那片桐华,神色柔软,“今后,所有扰你清净的物什都由我替你拂去。”

他神色坦然,好似这般亲密的举动再自然不过。

忽地让我想起那日他亦是这般痴迷道,“我若不替你拂,哪个又来替你拂呢?”

一抹酸涩酝酿在鼻尖,正待开口,忽地从府外跑来一个跌跌撞撞的物什,乍眼一看,好似一只龙,可定睛细瞧,却又发现这条龙无龙角龙骨,乃是一只蛟。

那只蛟浑身鲜血,跌跌撞撞跑进来,蛟爪上紧紧攥着一株草,我自那若有若无的仙气中辨得是敖沅。

他竟真是以身涉嫌,取了那还魂草归来!

我急急迎了上去,捏了个护神诀将他元神罩住,又渡了他些许仙元助他恢复人身。

敖沅面色虚弱,将那株沾满鲜血的还魂草递到我手中,“劳烦姑姑,救救紫箩。”

我接下,安抚道,“你且放心,待你醒来,一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紫箩。”

他这才安心昏去。

我携还魂草来到龙渊池,紫箩每日被神气滋养,魂魄也七七八八聚齐了,便差这最后一株还魂草塑身了。

就在我汇集元神,就要将还魂草渡入紫箩体内之时,九渊一把抢过,温声道,“还是我来罢。”

我登时大怒,还魂草如何渡?是要自损其身,用万年修为生生渡入体内,纵然他九渊自恃法力高强,可早在我寄魂紫箩之时,早已损了大半修为,我如何能答应?

九渊却不肯让步,执意摇头,“昔年便因你不肯让我为你还债,致我痛不欲生,从今往后,你的债,都由我替你偿。”

这话让我说不出的熟稔,一如当初敖沅对紫箩说的那般:纵然灰飞烟灭,我也宁愿她欠我……

怨不得敖沅说过,若非与他一般心系于人,若非与他一般忍受相思之苦,便不会轻而易举察觉他对紫箩之心意,亦不会想要成全他们。原来,九渊对我,如同敖沅对紫箩,早已情根深种,便是因着这番情义,我更不能让他再自损修为。

“即便如此,暮阳还是不能答应。”说罢就要夺他手中的还魂草。

他旋身避开,又道,“况你当初寄魂之时,我便渡了一半修为与这蛟身,如今由我渡还魂草,却是再适合不过。”

他说的我如何能不懂?紫箩正因有他半身修为,才能恢复如此迅速,不然以当年重创,再加之定魄珠离体,必是灰飞烟灭。体内有九渊纯正神力,若再渡入我的,说不定两厢神力相撞,反而适得其反。由他渡草,定是事半功倍。

可,当初他为助我化为人身,损了半身修为。而后三番四次为救我,又损了不少,就算他神力无穷,又何尝没有尽头?

就算他为我偿清了所有业债,我又欠了他多少?

恐怕我欠他的,早就还不清了罢。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能逃过天谴,我便以情抵债罢。

如斯想着,九渊将我推出了门外,在里间施法。一炷香之后,九渊擦着额间薄汗走出内室,紫箩已恢复人身,虚弱躺在床上。

我将紫箩与敖沅安放在一处,施了安神咒,命婢女好生伺候,每日灵石妙药养着。

当初紫箩为救我从堂堂龙神沦为了蛟,如今敖沅为救紫箩也从堂堂东海三太子沦为了蛟,也算得上是一桩感天动地的好姻缘。

敖沅如今这模样,就算龙王如何偏爱,也决计成不了东海下一任龙王,他断送了大好前途,竟只为与紫箩长相厮守。

真正的情爱便是这般了罢。

心中抑郁很久的结终于被解开,一时豁然开朗。

九渊缓缓在我身旁坐下,执起石案上的酒壶灌了一口,“还记得我曾经允诺你为你酿一壶酒吗?已经被我埋在梧桐山,明年此时便能喝了。”

我点点头。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你不用觉得欠我,这都是我自愿的,不需要你还什么,亦不需你内疚。”

我叹了一声,却良久无语……

九渊灵力损耗太大,需要回去静养。我便安心照料紫箩与敖沅。

月余,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日,满院桐花凋落,铺了一地花雪。

我一时兴起,便拾了扫帚去打扫。待到将满院桐花扫做一对,但听身后一个斯文声音传来,“下了凡历了趟劫,倒是有了几分人情味了。”

我转身,一个身着红衣,玩世不恭的男子拿着本书站在廊间。天界仙云缭绕,那人却半分仙气也无,倒是一身的人间烟火味,那张俊脸带着一抹轻佻玩味,扬扬手中的书,似多年不见的好友般随然。

我扔了扫帚,笑道:“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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