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谨行沉吟道:“眼下,以退为进是必走之路。我明白你们的想法,找大项目进来以防突变发生时作为筹码。但是,刘飞扬和周国富都不能找,我们需要另想办法……”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孟谨行的声音,徐旸起身去开门,楚远和曹萍先后闪了进来。
“问清楚了。”楚远说,“市长办公会定下来的全市大检查任务,运来的公司只是其之一,示范区的每家公司都在检查名单上。”
曹萍接道:“不仅如此,还有你在一办一局的时候主持引进的项目,都在这次检查之列。”
孟谨行即使再淡定,这个时候也不免微微变色。
翁灿辉这是要赶尽杀绝!
他吸完最后几口烟,皱着眉用手挥了挥浓重的烟雾,问楚远:“麻岭隧道修建工程进行得怎么样了?”
楚远一愣,不明白孟谨行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想了想回道:“本来是一周后勘探队要进场的。但我听说设备方面出了点问题,地矿厅想再往后压一压,具体什么时候过来勘探还不好说。”
麻岭隧道修建工程是孟谨行与蔡匡正、包天龙商定的一个突破口,但这项工程的重新修建一直受到层层阻力不能顺利进行。
为此,在与孙凌凯多次接触后,孟谨行打了个擦边球,以迟迟得不到交通厅何时重修的答复为名,请地矿厅在麻岭隧道周边区域作勘探,以便示范区自筹资金另建隧道打通该段交通枢纽。
章广生亲自在示范区的这份报告上签字批复,支持示范区自筹资金解决这个老大难问题,孟谨行就是凭着这份报告找到孙凌凯,请他帮忙找国内权威的勘探专家进行勘探。
在孟谨行被传唤前,这项工作进行顺利,现在突然出了这样的变化,孟谨行更确定,翁灿辉的确已经动了起来,并且把手伸到了地矿厅。
他拿起手机,找到孙凌凯的号码拨了过去。
寒暄之后,孙凌凯很是亲切地询问孟谨行的工作近况,孟谨行随即提了勘探的事,孙凌凯却完全一副摸不着边的态度,但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当即让孟谨行少安毋躁,他立刻落实这件事,实在不行,他会让厅直属勘探院的专家下来完成这项工作。
曹萍等孟谨行打完电话,试探着问:“要不,我们搞一个自查自纠,让区内企业抓紧先自己找找毛病?”
孟谨行目光一凛道:“你们最好谁也别去干这种事!企业违法,本就应该受到追究,如果普遍存在问题,就证明我们平时工作没有做到位,让市里查出来,正好可以给企业,给我们自己都敲一下警钟。”
楚远插道:“现在的情况明摆着是有人想搞事整你,你不采取措施补救,不等于伸着脖子让人宰?”
孟谨行道:“咱们招商引资的条件已经足够优厚,在这么多优惠措施之下,企业还要偷税漏税,你们觉得正常吗?查查也好啊!”
曹萍很不甘地接道:“你到这时候还想着怎么把工作做好,就是不肯从自己个人的角度去想问题,难道非要等别人把你从位置上拉下来什么也做不成,你才甘心?”
孟谨行淡然一笑:“如果我今天可以只从个人角度考虑问题,对企业的不良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明天我就可能步子迈得更大,纵容各种不法行为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对于这样的我,你们还愿意与我共事?”
曹萍咬着唇不说话了。
肖海峰恰在此时来敲门,与史云海各提了一袋盒饭,史云海进门便道:“各位领导都不饿吗?”
“哎哟,你这一说,我还真觉得肚子饿了!”蔡匡正摸了摸肚子笑道,“吃饭吃饭,什么事都得吃饱了才行!”
肖海峰把饭盒递到孟谨行手里时,一脸的愧色,“对不起,头儿,我们没把事办好!”
孟谨行宽厚地笑笑说:“别放心上,多大点儿的事。你们吃了吗?”
肖海峰摇摇头道:“心里发堵,吃不下。”
孟谨行把手上还没打开的饭盒塞回肖海峰手里,拍拍他肩膀,低声说:“这件事,我们只是在补救,能不能成本来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你也看到了,有些镜头是**的,是有意而为。对于存在故意的行为,又哪是我们要求就能压下不播的?行啦,放宽心,没事的。”
肖海峰看着孟谨行淡定的眼神,郁积在心头的阴影一下消散许多,双手捧着饭盒,冲孟谨行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与史云海一起离开会议室。
孟谨行挥手招呼徐旸他们几个抓紧吃饭,吃完了该干吗干吗去。
……
下午两点半,孟谨行走进夏明翰的办公室,就示范区在招商引资后疏于对企业的正确引导与管理,提出自我批评,并对由此造成的不良影响,请求组织上对他个人进行批评与必要的处理。
夏明翰午间刚刚就市电视台播放的午间新闻,与在家的几位副书记开过闭门会,虽然他竭力想保孟谨行,但章广生从市里反馈过来的消息显示,大检查的情况不容乐观,孟谨行如果不承担领导责任,就必须有其他领导出来担责,作为主管全县经济的常务副县长邝阳,对此一直拒不表态,夏明翰便知道保孟谨行只怕不是明智之举。
散会后,他主动打了章广生的电话,想听听章广生的看法。
没想到,章广生在电话里竟然轻笑出声,让他不用太担心,孟谨行肯定知道该做什么。
因而,当孟谨行言辞恳切地作完自我批评后,夏明翰不禁对章广生也有了几分佩服。
他与孟谨行接触不算少,但他却并没有捏准孟谨行的脉博,如果不是孟谨行对他有充分的信任,他相信,很多事情他根本吃不准孟谨行会采取什么样的步骤。
夏明翰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缺乏基层工作经验,不仅仅在工作视角上会与基层干部产生很大的偏差,就是行事作风上,由于站的角度与高度不同,也会有截然不同的选择。
……
孟谨行在夏明翰办公室作自我批评的同一时间,申城市委的常委们也在市长翁灿辉的要求下,召开了临时会议。
葛云状在会上面无表情地请常委们看了当天午间新闻的录像,又让列席会议的工商和税务部门负责人汇报了大检查的情况,然后不置一词,直接请常委们各抒己见。
翁灿辉同样没有马上发言,因而发言顺序便由排名最靠后的常委,副市长林维章开始。
林维章斟酌再三,开口时直觉背心冷汗直冒。
翁灿辉想打什么牌,在座没有一个人看不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考验在座众人的政治智慧。
作为新入常,资历最浅的常委,林维章理应站在葛云状这边,尽力维护桑榆旅游示范区的形象,以招商引资大于一切的角度,力挺孟谨行在示范区的工作。
但作为政府的副市长,翁灿辉无疑是林维章当仁不让的直接上司,明知示范区内这些企业存在问题,翁灿辉要挥起大棒杀杀孟谨行的威风,林维章要是不领会其意图,那就是自找不自在。
左右为难,是处于副职的干部们经常要碰到,又不得不正视的现实。
正所谓位置决定一切,身处常委、副市长这样的地位,林维章并不能像书记市长那样,具有发表真实声音的资格,他的一切言行,必须是集体意志的延续。
而很多时候,书记代表党委,市长代表政府,个人意志通过集体意志得到体现,集体意志融化在个人意志之,谁都难以分辨,集体意志体现的到底是集体还是个人的意志。
所以,如果不想成为集体的不和谐声音,选择性地装糊涂就会成为最好的选择。
林维章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终于决定适时地装糊涂:“各位常委,我先来说说我看完这段录像后的想法。首先,我要向葛书记、翁市长,还有在座的所有常委道歉!我是主抓经济工作的,尤其在市委市政府提出大招商策略后,招商工作更是我分管工作的重之重,理应从招商、洽谈、落地到后续服务等等,全方位地做好工作。但是,由于我工作上的疏忽,没有及时监督长丰县,乃至桑榆旅游示范区的招商引资工作,以至于该区内企业出现众多这样那样的问题,作为市委常委、副市长,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在这里愿意虚心接受葛书记、翁市长,以及各位常委对我的批评,并以此为鉴做好今后的招商引资工作,让招商引资工作真正成为申城经济腾飞的助推器。”
林维章避重就轻,揽过上身的举动,表面上是在装糊涂,实际还是替孟谨行解围,并最大程度地维护了葛云状的面子。
翁灿辉脸色极为阴沉地瞥过林维章,对他的发言表现出极度的不满。
会前,他就单独找林维章谈过话,将自己的意思透露了一部分,希望林维章在会上能拿出明确的态度,与葛云状形成对抗。
如今看来,毫无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