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职、转岗的人员名单到底确定下来了,名单上面没有吴林,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吴林有些自嘲,但却也无可奈何。
吴林第一次,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第二天下班时,他努力说服自己,还是应该要继续加强学习,努力工作的的,人生道路上谁会遇不到挫折呢?只是他这挫折,在这大卖场,还有可能只是个挫折么?或许,是他无法跨越的障碍吧?
实在没心情上班,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和空间来考虑未来的路,要么回雉水市,要么换一份工作。
吴林一边脱下工作服,一边往卖场出口走,就在楼梯口处碰到了他的直属领导,六七月份是卖场销售淡季,他想请假回趟家,已经有半年没回去了。领导也很痛快,交代他交接好相关工作之后,就先口头批准同意了,至于相关请假手续还是要按流程去办的。
这是来香海两年之后,吴林第三次回家。
那个家,让他直觉地想要逃离,之前都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回去。
而这是第一次,他自己想回去。就像远游的孩子累了,想回家休憩,好汲取继续行走的能量。
当天晚上就去买了火车票,第二天一早,吴林背着个包,装上几套衣服,离开了香海。
吴林并不知道,在他离开香海的期间,朱丽为了他能够转岗,几番游说劝说销售主管,甚至忍受着他的冷嘲热讽。
朱丽完全没有有理由要去这么做,可是在她越来越发现自己与吴林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之后,她总想能够替他做些什么。
朱丽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倒不是因为她性格高傲,而是她童年的经历,使她不敢对别人敞开心扉。
吴林对她来说,是好朋友,更像是另外一个自己,她不能看着他这么一走了之。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有点儿喜欢上吴林了。
轰隆隆的火车快速而明确地驶向目的地,吴林想,自己的终极目的地又会在哪儿?
是与朱丽在一起、组一个属于他们的家庭么?还是和朱晓云在一起,养儿育女,平平淡淡到老?
他未来的路又该如何走呢?
不想了,不想了,先回家休息几天吧…吴林有些许心力憔悴之感地放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
回到家,女儿吴楠见到爸爸很是高兴,时时粘着他,睡觉之前让他讲故事,吃饭要他帮喂,拉他出去玩,吴林有些愧疚,陪伴女儿的时间少得可怜,他错过了她多少的成长。
再过几年,她会有自己的朋友,不会再拉着他的手,让他陪她玩了。
儿子一岁了,开始踉踉跄跄地学走路,偶尔也像个圆鼓鼓的团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很是可爱。他平时忙,和朱晓芸联系也少,朱晓芸也很少发孩子的照片给他,这让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家庭的亏欠,对孩子来说,爸爸的陪伴与关爱,一直在缺失。
吴林知道朱晓芸帮他承受了太多的责任与压力,原先还想着和朱丽在一起的念头,此刻被歉疚重重压下,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到了晚上,女儿闹着要朱晓芸帮洗澡,儿子则不肯,一直抱着朱晓芸的大腿不放。吴林有些好笑,拉开儿子哄道:“儿子,来爸爸抱抱。”没想到小吴程一下就哇哇哭了起来,让吴林有些不知所措。
“我来吧。”朱晓芸淡淡地说了句,一手抱起儿子,一手牵着女儿洗澡。想来带孩子辛苦,朱晓芸比他上次见到时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大好。
吴林突然有些不适应家里的生活了,这样琐碎又热闹的场景,似乎离他很远。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住在热闹的宿舍却还能仍保持着自己内心深处的一方独立心灵空间。
在家却不行,有父母,妻子和儿女,他不能随便一个躺下,就预示着他不想别打扰,别人就会乖乖地保持安静。
晚饭时,饭桌上,父母旁通过闲聊些别人家子女的工作情况,旁敲侧击地知道了吴林目前工作状态还不错,就不再多话了。
老套路了啊!吴林在心里感叹,自己可是从五岁的时候就知道配合了。
“东家的打丫儿,西家的学乖。”这是母亲从年轻时到现在都会时常挂在嘴边儿的话语。
吴林又怎会告诉他们,他想辞职的事,又何必让父母再为自己工作上的事情着急上火呢?!吴林可没忘两年前辞职在家没几天,母亲就不待见他日日在家坐着不干活儿,让他好一顿郁结。
是夜,孩子和父母都睡着了。吴林和朱晓芸躺在床上,两个孩子睡在隔壁房间,俩人躺在一起,其实都有些拘谨。吴林问朱晓芸家里的日常开销,孩子们的费用,聊着聊着,吴林突然就把想要辞职的念头给说了出来。
朱晓芸一听,沉默了好久,才生硬地吐出“随便你”三个字,吴林一听,心都凉了。
他一直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但也没想到会彼此的关系能势利到这种程度。好歹也是四年夫妻了,虽说没有爱情,至少也有些亲情了吧?
难道他连选择自己工作的权利都没有了么?他平时不也寄生活费回家嘛,哪怕辞职也是暂时的,又不会一直闲在家,真把他只当成赚钱养家糊口的机器了么?
可惜朱晓芸不这么认为。
朱晓芸忿忿地想: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哦?总是跳槽,心里对这个家到底有没有半点责任心呢?
平日里的花销,都是从她工资里支出的。公公婆婆年纪大了,农活儿也做不得多少,基本上没什么收入,就靠她那点工资来维持日常生活。吴林寄回来的钱,都存起来,给孩子们留着做学费。他倒好,一个不顺心就想辞职,那以后她一个人要怎么管得了一大家子的开销?
朱晓芸不由得又想起那个人,他一直都安分守己,从不会不认清现实地胡乱做决定,如此一对比,更加觉得自己选择了一段错误的婚姻,因此也不管自己语气有多糟糕,只想把心里的那团火给发泄出来。
贫贱夫妻百事哀,原先有感情的夫妻,往往都能为了柴米油盐而心生嫌隙,更何况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吴林和朱晓芸。
这趟家回得,反而让吴林感到更加疲惫。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脆弱,带回这个没有丝毫温情的家里,还展露在她面前呢?他早该知道,在这个家里,他是一家之主,他不可以展露自己的胆怯不安与软弱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