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期上高家负荆请罪的时候,高丞相并不在家,于是由高婉珠的大哥高彦和出面,在前厅见了他一面。
高婉珠躲在屏风后面,偷偷从缝隙里看着一身素衣对着她大哥行跪拜大礼的冯子期,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既酸涩又忐忑。
她大概能猜出冯子期的来意,可是她心里仍存了一丝侥幸,不愿听到那个最坏的结果。
然而现实,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你要退婚?”
高彦和冷着脸看向冯子期,口气不善。
“你家父母可知道?”
“家父家母已经接了在下的书信,不日就将从沧州赶过来。”
冯子期眉目低垂,声音亦是十分的和缓。
“介时在下自会同父母一同登门,亲自向丞相大人请罪,退还信物,解除婚约。”
“你放肆!”
高彦和满脸怒容,呵斥道:“当初是你们冯家三媒六娉的求娶我妹妹,我父母感念你家的诚心,应了这门婚,如今我妹妹无过无失,你却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退了她?你可知道,被退婚的女子会落的个怎样的下场?以后,她还能找到什么好亲事?这些后果,你可都想过?!”
冯子期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瞧着十分病弱的样子,态度,却依旧是很坚决。
“我知道万般都是我的错,任凭府上如何责打,我绝无怨言,只是我已经求了安王殿下许婚吴家小姐,再无反悔的道理,我愿将照着之前送过来的聘礼再赔上双倍,以作对高小姐的补偿······”
高彦和越发的恼怒。
“你当我们丞相府稀罕你家那两个臭钱?亏你还是读书人,竟这样背信弃义,无德无耻,我非要请父亲上折子参你一本,定要你丢官去职,倾家荡产才罢!”
冯子期跪在地上不发一言,沉默了许久后,却是扶着膝盖缓缓的站了起来。
“我的确是背信弃义,那您妹妹呢,当真是德行出众,娴静温婉的善良女子?”
高彦和眉头皱了皱,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公子不妨去问问令妹,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冯子期腰背慢慢的挺直,目光沉静的看着高彦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便是陷阱设的再隐秘,也终将是有蛛丝马迹可寻,您别忘了,当日在落月山庄的,还有岭南王在场,若是安王殿下请他出手,查清当日吴小姐落水的内情,只怕到时候,令妹这德行出众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
高彦和眼里闪过丝不易觉察的惊讶,绷着面容紧盯着冯子期。
当日吴玉娇落水,一切的确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包括划船的婢女,给郑久送帕子的下人,事后都已经被灭口,他自信,这件事天衣无缝,他能好好的为妹妹出一口恶气,而吴家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高婉珠不听他的劝告跑去偷看,结果被冯子期撞了个正着的事他也很恼火,千算万算,却还是没算到冯子期那个时候会刚好出现,搅了他布好的局。
不过他并不认为冯子期有这个脑子和胆量怀疑到他们高家身上,毕竟冯家已经投靠了成王,如今和高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冯子期当然不会自毁前程,把这件事给说出来。
但是现在看来,他又算错了。
冯子期竟拿着这个当把柄威胁要和他妹妹退婚,且话里话外的暗示安王是他的依仗,看来如果丞相府不答应,这件事就要被安王那边拿来大做文章了。
“冯探花,我素日倒是小看了你。”
高彦和一只手紧攥在桌子的边角上,竟攥的指甲微微泛白。
原本以为只是个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书呆,绣花枕头,却原来,是个偷偷藏起了利齿的恶狗!
冯子期沉静的与他对视,声音依旧低缓却清晰。
“我退婚之意已绝,还望贵府成全,结亲不是结仇,这个道理世兄想必也该明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说是吗?”
“你!”
他这种对自己妹妹弃如鄙帚的态度愈发激怒了高彦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休想退婚!礼法规矩是由你这样糟践的吗?你把我妹妹当做了什么?把我们丞相府当做了什么!你简直······”
“哥哥!”
高婉珠从屏风后头冲了出来,双眼含泪的喊道:“把信物婚书都还他!我不嫁了!”
“你胡闹些什么?”高彦和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父亲回来,自会给你做主,哪能由你说退就退?”
“求你了,哥哥!”高婉珠以袖掩口,直接跪在了他的脚下,抽抽噎噎的哭道:“就给我留点体面吧!”
高彦和望着自己自家妹妹的眼泪,一时间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咬了咬牙,对着冯子期喝道:“你把我妹妹的庚帖信物都送回来,你的东西自会退给你!从此以后,你跟我们高家,再不相干!”
冯子期听了他的话,脸上无悲无喜,袖手缓缓向他和高婉珠行了一礼,沉声道:“多谢。”
“快滚!”
高彦和怒目而视,直接拂下了桌子上摆着的茶杯,砸到了冯子期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