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的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
傅肃之赶到那终点处的房子前时,吴玉娇早就等候在那里多时了。
她下了马,正弯下腰,伸手去够前面灌木丛里开着的一片小黄花,纤细的手腕从绣满缠枝花纹的袖子里露出来一小截,雪白细腻的如同上好的奶糕一般,叫人忍不住想去咬一口。
傅肃之虽木讷,却也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这样娇艳活泼的小姑娘,他当然也喜欢看。
“傅公子,你来了啊?”
吴玉娇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他,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却不想脚下一滑,身子歪歪斜斜的就往那灌木丛里摔了下去。
这要是跌在那满是尖利毛刺的灌木丛里,她这嫩如凝脂的脸蛋和双手,可就要遭殃了。
傅肃之见此情景,脑子里热了一下,顾不得去想什么规矩什么礼仪,直接从马上飞身而起,跃到吴玉娇身边,伸手抱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带了出来。
吴玉娇似是受了点惊吓,整个人都伏在傅肃之的怀中,软软的不愿意起来。
怀中是少女柔软娇小的身子,鼻尖满是她头发上馨甜浓郁的桂花油香味,傅肃之的一张俊脸,不由自主的开始有些发烫,尴尬的手足无措。
“吴小姐,你,你没事吧?”
吴玉娇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的一笑。
“没事。”
她将手里捏着的一朵小花举给他看,声音来带着欢快的欣喜。
“傅公子你瞧,迎春花开了呢!”
傅肃之的视线落到那蓓蕾初开的花朵上面,刚毅的脸顿时也柔和了几分。
是啊,寒冷的冬日终于要过去了,春天要来了。
吴玉娇把花儿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声音甜的像黄鹂鸟。
“傅公子,你给我戴上吧?”
傅肃之愣了下,有些迟疑。
戴花,这似乎是夫妻间才能有的亲密举动,自己与吴玉娇只能勉强算的上是相识,这会不会不大合适?
“哎呀,你就拿着给我戴一下嘛!”
吴玉娇见他不动,索性就拉过他的手掌,把花儿放在了上面。
“傅公子抓贼的时候,什么危险都不惧,难道现在却怕了我一个小女子吗?”
是啊,吴玉娇一个女孩子都坦坦荡荡的,自己在这儿迟疑个啥,倒显的他心有杂念了。
傅肃之拿着那朵花儿,笨手笨脚的插在了吴玉娇的发髻上。
“好看吗?”吴玉娇笑着问。
傅肃之老实的点头。
“好看。”
“那你想不想天天都能看到啊?”吴玉娇又问。
“想。”
傅肃之又点头,却马上又反应了过来,忙摆手解释道:“不,不,吴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吴玉娇笑的越发甜,“我就是这个意思。”
啊?
傅肃之愣愣的看向她,脑子里一时有点晕。
她说她就是这个意思,到底是哪个意思?
难道······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吴玉娇大大方方的承认,索性就开门见山了。
“傅公子,你可愿意娶我为妻?”
什么?!
傅肃之被这大胆的话惊的眼睛都睁圆了几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直接的吗?
“行不行的,给句话吧。”吴玉娇当真是豁出去了,步步紧逼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吴小姐,你,你这是从何说起······”
傅肃之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尴尬的试图劝说吴玉娇。
“这婚姻大事皆是由父母做主,哪能私定终身?这若是你家里去官府告我一个拐带之罪,我可就要丢官去职,进牢房受罚了······”
“原来傅校尉是怕了啊!”
吴玉娇故意把脸色放了下来,瞧着有些生气的样子。
“我还只当你是个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好男儿,却不想,也是这般的拖泥带水,胆小怯懦,难道你说过的话都打算不认了,背信弃义了吗?”
傅肃之吃惊的看着她。
“我说了什么话?又怎么背信弃义了?”
吴玉娇哼了一声。
“在赛马之前,你明明答应了的,输了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如今你输了我赢了,我的要求你却办不到,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
傅肃之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样也行?
你的要求是普通的要求吗?这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啊!哪能这么儿戏的就决定?
虽然他不讨厌吴玉娇,甚至还有几分喜欢她,可他并不打算同她就这么胡闹。
在他看来,吴玉娇这不过是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就像是看中了一件顺眼的首饰,想法设法的要把它弄到手一样的。
就好比那个冯子期,就是吴玉娇曾经看中的一件漂亮首饰,这才多久的功夫,她就厌烦了?
冯子期同吴玉娇的纠葛,他也是听说过的。
眼看着冯吴两家就要定亲,自己却横加插一脚,这显然不合道义,而且,他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吴玉娇所抛弃的首饰。
“吴小姐,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恕傅某难以从命。”
傅肃之低垂下眼睛,拱手朝她一礼。
“婚姻之事,傅某全由家中双亲做主,是不会私自决定的,还请吴小姐见谅。”
吴玉娇被当面拒绝,咬着嘴唇,当即眼泪就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
“你当真不愿意?”
她这一副梨花带雨的娇美模样,让傅肃之不由自主的心软了几分,差点就要松口,可想到冯子期,他到底还是忍了忍,硬起了心肠。
“对不起。”
吴玉娇红着眼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傅公子,你可别怪我,我可什么都干的出来。”
傅肃之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她是脸上挂不住所以故意放狠话,想找回些场面,于是也不计较,默默的拱手告辞。
“你站住!”
吴玉娇拉着他的袖子,蓦地又扑进了他的怀里,顺手还飞快的扯下了自己的半边衣襟,露出那圆滑雪腻的肩膀来。
“傅肃之,你轻薄了我,就想这么走了吗?”
傅肃之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和复杂来形容了,他呆在那里,半天才猛的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想替吴玉娇把衣服拉上来。
吴玉娇打落他的手,捂着脸就开始往一边跑,边跑边哭。
“你既然不认账,那我也没脸活下去了,找棵树撞死算了!”
旁边林荫小道上有人声和脚步声隐约响起,似乎是有人被这边的动静所扰,想来看看究竟。
若是被人看见,肯定会被认为是他欺负了吴玉娇的。
这下,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傅肃之紧蹙着眉头,看着慢慢悠悠往旁边一棵碗口粗的大树跑过去的吴玉娇,咬了咬牙,迈腿追了过去。
“行了,我答应你就是!”
吴玉娇用袖子捂住的嘴角,顿时轻轻的勾了起来。
这一招,果然是很灵啊!
回去一定要给苏姐姐送上份厚厚的重礼,好好的谢谢她。
此时的苏如宝,却没空去想吴玉娇到底成事了没有。
因为她正在逃命。
刚才那一队马车在问完路后却并未立即离开,除却那个被惊艳的车夫,那马车里的人似乎也是在细细的打量着苏如宝,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苏如宝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
从她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车里人的面容,只能瞧见那掀起半边帘子的一只手。
那只手似乎是个女子的手,保养的十分得宜,白皙光洁,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上面还带着几枚宝石戒指,在日头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看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女眷。
既然是女眷,不是什么见色起意的登徒子,那她看了自己这么久,到底是想干什么?
不管是干什么,总归是没有什么好意。
苏如宝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起身站了起来,连锥帽都弃之不要,吹了个口哨,把在河边吃草的小马儿唤了过来。
那车里的人终于放下了帘子,却似乎是吩咐了什么话,跟在马车旁的两名护卫模样的人应了一声,骑着马朝苏如宝这边开始疾奔。
果然是来者不善!
苏如宝的视线落在他们腰间系着的长刀上,当即翻身上马,娇叱了一声,顺着河道飞快的拐进了一旁的树林里。
那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抽出长刀来,跟在后面一起跑进了树林,对着苏如宝穷追不舍。
今天出门,莫不是忘了看黄历!
随便在路边歇个脚也能惹来一场杀身之祸?
苏如宝躬身伏在马背上,躲避着迎面来的枯枝树干,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心中也紧张了起来。
不行,自己这匹马太小,是跑不过那两人的高头骏马的,这只怕用不了一柱香的功夫,自己就得被追上了!
若是就这么被人砍死了,也未免太糊涂太憋屈了吧?
还有我的那些银子,我都还没捂热呢!岂不是都要便宜了楚轻尘?
苏如宝越想越不甘心,眼角余光快速的往四周看了一圈,想找找脱身之法。
这儿偏僻,靠人来救是不大现实了,还是得从环境里下手。
她看着不远处的曲折湍急的河水,突然的灵机一现。
对啊,刚才我怎么没想到!
马跑不过,在水里你想抓住我,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她前世长在江南,这水性不敢说好,可比起一般人来,还是要灵活的多,潜到水里游远些再找个地方上岸,也难不倒她。
打定了主意,她纵马朝着河道疾驰而去,在接近河水的那一刻,直接从马上纵身跃下,砸进了水里,瞬息就消失不见。
那两人追上前来,看着水面上已然看不到的苏如宝,犹豫了一下,有一人开口道:“怎么办?咱们可不会水啊!”
另一人想了想,捏紧了手里的长刀道:“若是没能取了她性命,那我们还如何回去交差领赏?我看她憋不了多长时间,总要出来透气的,咱们就沿着河边往前走,就不信等不出来她!”
“好,就这么办!”
两人商议已定,驾马就沿着河道往前寻找起苏如宝的踪迹来。
只不过他们还未走出半里路远,就被突然而至的两枚暗器打中了腹部,疼的惨叫一身,滚下马来。
“带回去,严刑拷打,审出他们的指使之人来。”
河道对面,立着两匹马,旁边有一俊美男子迎风而立,微眯了眼睛看着那在地上挣扎的两个人,声音冷寒的吩咐。
“是,主子!”
陈副将应声,调转马头就朝那里飞奔而去,走了没多远又回过头来大声道:“主子,这儿交给我就成,你快去找苏小姐,好英雄救美啊!”
话音刚落就得了楚轻尘一个冷冷的眼风,顿时脖子往后缩了缩,不敢再多说一句,赶紧拍马去办他的差事,心里还在暗暗的嘟囔。
我也没说错啊!戏文上不都这么演的嘛?
美人落难,英雄相救,然后就春心萌动,以身相许,双宿双飞。
那苏小姐人长的绝色,又聪明机敏,还会大把的赚银子,实在是个绝佳的好媳妇儿人选,我看,比那些庸脂俗粉的世家小姐们要强的多了!
主子你把握好机会,没准马上咱们岭南王府就可以办喜事了!
楚轻尘看着奔腾不息的河水,平日里总是冷漠阴沉的眸子却是微微放柔,薄唇不经意的向上挑了挑。
英雄救美啊······
这主意不错。
苏如宝在水里,也不知道闭气游了多久,只觉得应该是很长的一段距离了,再不出来换气实在是受不了了。
她双脚轻轻摆动着,向着河面之上游去。
为了保险起见,她并未打算去浅水岸歇一歇,反倒游到了更深处,悄悄的探出了半个头。
这儿也不知到了哪儿,岸边树木少了许多,连个人影也瞧不见。
看来,是甩掉了那两个杀手。
她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再潜到水里去,往前游一段,就上岸去。
可是脚刚一用力,就莫名其妙的蜷缩了起来,疼的厉害。
不好,抽筋了!
她心知不妙,立马用手朝一旁飞快的划水,想游到岸边去,可惜事与愿违,双脚蜷缩得越来越厉害,疼的也越来越厉害。
苏如宝的力气渐渐的越来越微弱,身子也开始向水底下沉去,她的眼前开始变的模糊,伸着手,似乎是想抓住那水里虚无缥缈的浅淡光线。
难道我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了?
罢了,这大概是我这一世的命数已尽,天意如此吧。
不知道这回是要去踏上黄泉落入轮回,还是再一次的重生,又在新的一个人身上睁开双眼?
说实话,她还真有点舍不得现在的这具身体。
年轻,美貌,蕴含着无限的活力和未来的期望,原本,继续活下去,是可以活出一个丰富而精彩的人生的。
可惜了。
她叹了口气,意识开始变得越来越涣散。
远远的,似乎是有一个人正在向她游过来,身材欣长,如一尾漂亮鲜活的金龙鱼,离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她模糊的视线依稀看到了他的眉眼。
怎么,好像是楚轻尘那个混蛋?
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她的力气终于用尽,闭上了双眼,如海藻一样漂浮在了水中,整个人都陷入了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混混沌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边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在唱着一首悠扬的小曲儿。
那声音应该是个年轻女孩子的,脆生生,清灵灵的,像是山谷间欢唱的黄鹂鸟。
真好听啊······
苏如宝的眼睛微微动了动,慢慢的睁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头顶蓝底白花的粗布床帐,虽然干净却洗的颜色都快褪尽了,大大小小的还打着几个补丁,透着一股贫穷窘迫的气息。
这是哪儿?
地府也不至于穷成这个样子吧······
难道说,我又重生到哪个乡野村姑身上了?
不要问为什么是村姑而不是农夫。
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胸前的高耸,同那个孤女苏如宝一样,饱满的诱人。
不错,看来这具身体,也是很年轻的。
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村姑就村姑吧,起点低些又有什么关系?她照样可以活的风生水起。
“哎呀,你醒了?”
从门口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相貌清秀,声音清脆,似乎就是刚才那个唱小曲的人。
她看见苏如宝正试图坐起来,忙上前帮忙搀扶,还扭头朝门外喊。
“阿婆,阿婆,她醒了!”
门外又进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老妇人,慈眉善目的,瞧着十分的和蔼。
“夫人醒了?饿了吧,灶上熬着粥呢,马上就可以吃了。”
夫人?
苏如宝眨了眨眼。
这么富贵气的称呼可和这个简陋破旧的屋子格格不入啊。
难道说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弃妇,犯了错被关到了乡下受苦?
她正胡思乱想着,那老妇人取了件厚些的棉袄搭在她身上,关切的说道:“夫人落水受了寒,可不能再着凉了,你夫君已经去抓药了,估计等会儿就回来了。”
夫君?
苏如宝有些糊涂了。
这么说,自己又猜错了,不是弃妇?
她想了想,软软的开口道:“我睡了多久了?”
“整整一天一夜呢!”那个女孩子抢着说道:“你夫君一直在你床前守着,给你换衣服擦脸,照顾的可细致了。”
“是啊。”那老妇人也点头笑道:“长的那样神仙样的好相貌,又知冷知热的会疼人,夫人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苏如宝敏锐的抓住了“好相貌”三个字。
这么说,自己这便宜相公还是个俊俏美男子来着?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更好了,若是个丑的,我可是下不了嘴的,只怕今天就得收拾东西逃婚了。
“多谢你们收留我们夫妻。”她笑了笑,细声细气的说道:“老人家贵姓?”
老妇人瞧着这美得惊人的小娘子,心下暗暗的感叹。
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标致的小媳妇儿,娇艳艳的跟花儿一样,笑起来又甜又软,好看极了。
这样的好颜色,难怪能嫁给那样俊的出奇又出手大方的贵公子做妻子。
真是天生一对啊!
“夫人客气了,老婆子姓何,这是我孙女儿春香,夫人有什么事儿,尽管叫她去做就是。”
苏如宝点了点头,笑的依旧是甜软软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何阿婆,您刚才说灶上熬了粥?这会子我有些饿了,能吃一碗吗?”
“好,好,春香,快去给夫人盛碗粥来。”何阿婆催促道。
春香答应一声,把手上拿着玩的辫子往脑后一甩,撒腿就掀了帘子跑出去。
不一会儿,屋子外就传来了她脆生生,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
“夫人,你家夫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