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飞狐县百姓收割工作接近尾声。晒谷场反倒是最热闹的地方。
女人们把晒谷场当做聊八卦的最佳场所,孩子们把晒谷场当做游乐园。时不时有孩子的嬉闹笑声夹杂着女人的咒骂声在晒谷场闹得欢腾。
今年风调雨顺,百姓们将去年和今年的粮税一道上缴,还能剩下不少。
本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飞狐县的百姓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按照以往惯例,游牧民族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过来肆虐抢夺。也不知道今年会是个什么情况。
黎崇文作为飞狐县的县令,临近九月就开始准备防范工作。待大家收获,黎崇文赶紧组织衙门里的人帮着百姓藏口粮,藏财物。
又安排了两队人交换着巡逻,关注附近县里的动静。务必将县里的损失降到最低。日子越逼近,百姓们越不安。
黎崇文这几日都是宿在前院,日日跟着府衙中的人研究对策。前几日他们得到了消息,附件的郿县已被扫荡了一遍。
郿县这次大概反抗激烈,因此死了十来个人,郿县有一半以上的百姓家里被毁得一塌糊涂,满目苍夷。
自消息传来,飞狐县开始越发觉得不安。
那日,早上还是明亮的艳阳天,到了午时,不断有乌云从远处往这边靠拢过来。到了下午,整个天空被一大片浓厚的乌云笼罩着,开始起风,那拂面的冷风有丝阴恻恻的寒意,在在显示出将有一场疾风冷雨。
县里的百姓惴惴不安,都不敢出门,竖着耳朵听外边的情况。
“不好了,来了,来了。”忽然有人在外面大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地表震动。
是游牧蛮子!
飞狐县的百姓根本来不及撤退到山上。只能绝望的留在家里等待厄运的到来。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黎崇文,在面对盗匪光临的事实,尚能抱持镇定;但钱县尉在听到游牧蛮子来的时候,惊慌失措地扔掉手里的卷轴,到处找地方藏身。
黎崇文瞧他这没出息的怂样,懒得管。
带着府衙里的一众人率先走出衙门正面迎上。即便衙门不能与游牧蛮子对抗,但身为朝廷命官岂能贪生怕死,置百姓于不顾。
依照惯例,这些游牧蛮子会制服每个村的村长,由他们带着,挨家挨户搜粮食。而县里的官府以往都是形同虚设,断然不敢反抗。
但这次却不同以往,他们仿佛对县里的情况非常了解,直奔飞狐县县衙。
来到县衙门口的游牧蛮子有三十来骑,个个高头大马,满脸横肉。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将县衙团团围住。
黎崇文带着衙门的公人自县衙头门出来。
这些游牧蛮子,身着灰黑羊狐皮袍,皮裤,长筒皮靴、宽衽窄袖服饰,左边肩背围着一条羊皮贾哈。
一个满脸嘈杂胡子的黑衣大汉从人堆中站了出来,指着他们,操着生硬的汉语问道:“谁是你们头头?”
衙门公人全睁着一双恐惧的眼,僵硬的站着,无人回应。
黑衣大汉冷哼。“今日来你们县里借粮来了。告诉你们县令,赶紧吩咐下去,将我们要的粮食统统搬到这儿来。”
“……。”这群蛮子,最是可恨。衙门的公人虽害怕,依旧没人回话。黎崇文佯装担心的样子,偷偷往衙门里瞥了几眼。
黑衣大汉抽出腰间的鞭子,粗糙的鞭把指着他们。“老子脾气不好,这鞭子也不长眼。识相的赶紧交出来,不然我灭了你们这些人。”
黑衣大汉恶狠狠地指了一圈。众人更是瑟缩。依旧无言。
黑衣大汉见这帮中原人今日故意跟自己作对,硬是不开口。不像往年不用三两下就能将他们吓得服服帖帖。黑衣大汉开始不耐烦,他旁边一个大汉悄悄对他说了几句。
黑衣大汉听完,向两边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高头大马的蛮子下马径自走进衙门。那些堵在门口的公人根本不敢拦上一拦。自动侧身让出道来。
没一会儿,两个蛮子架着抖得跟糠筛似的钱县尉走了出来。将他狠狠的丢在衙门前。
“老大,这老头就是他们的县令。刚刚躲在桌子底下,咱们拉他出来的时候,一直本官本官喊着。”黑衣大汉轻蔑地看着钱县尉。
黑衣大汉显然已认定钱县尉就是飞狐县的县令,“说,你们的粮食都藏在哪里。识相的赶紧交出来。”
钱县尉磕磕巴巴,话也说不清。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黑衣大汉老早不耐烦至极。忍无可忍,扬手一记鞭子将钱县尉扫到阶梯下去吐血丝。
杀猪般的尖叫响彻云霄。
“再喊,再吃老子一鞭子。”
钱县尉蓦地住嘴,不敢去抚摸脸颊上正在流血,又痛彻心扉的鞭痕。他抖着声嗓,磕磕巴巴回道:“本……。小的知道,百姓们都将粮食藏在自家地窖里。大爷要愿意,且派我几人一道去搜出来。”
钱县尉一下子就将飞狐县百姓藏粮食的地方说了出来。又讨好的弯着腰跟黑衣大汉告密。
那黑衣大汉总算满意,扬手一挥,去了二十来个汉子推着钱县尉挨家挨户搜粮去了。
黎崇文和一众衙门公人默然,众人非常看不惯钱县尉的奴颜媚骨。他们虽然也害怕这些游牧蛮子,可也不会谄媚到这种程度。
“都进去,他妈的风吹得老子打哆嗦。”黑衣大汉率先下马进府衙。几个汉子赶着黎崇文等人一道进了府衙。这次搜粮效率很高。到了第二天早上已经装车完毕。黎崇文等,跟着游牧蛮子在衙门大堂等了一整晚。期间,这些蛮子推着黎崇文等人去找了些吃食填饱肚子。
隔日一早,出去搜粮的游牧蛮子都回来了。
“老大,粮都搜了来,已让阿奇达先装车运回去了。”
“今年收获如何?”
“不太多,跟往年差不多。”
“今年不是大年么?”在其他县里搜到的粮食可比往年要多上一倍。
“老大,定是这狗官还瞒着我们。”有一个蛮子将钱县尉拎了上来。像块破布似的扔在黑衣汉子面前。
“狗官,说,还有些粮食都藏哪儿了。”
钱县尉跪在地上,趴伏在地上,微微颤颤答:“大爷,小的把知道的都说了。就只有这些了。”
那黑衣汉子本就是个暴脾气,最是看不惯他这样的,又是一记鞭子劈头盖脸的挥了过去。“还骗老子,别县都比往年要多一倍,你们县为啥会少?”
钱县尉头皮痛的发麻,鲜红的血像小河流似得往头皮涌出来,满头满脸都是血。“大爷,真的只有这些了。”
“还敢骗老子,当老子是三岁奶娃么。”黑衣大汉索性站起来,扬起鞭子一顿毒打。钱县尉被打得满地滚来滚去,嘴里不断嚎着:哎呦,别打啦,哎呦喂……。
直把钱县尉打昏了过去。钱县尉像个死猪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跟个血人似的,浑身没一处好的。
黑衣大汉捏着鞭子,来到黎崇文一干人等前。拿着粗糙的鞭把指着一人,“说,还有的粮食藏哪里了?再不说就跟他一样。”
黎崇文往前一站,回道:“飞狐县去年大灾,几乎颗粒无收。州府给我们暂缓一年缴粮税。是以,今年咱们缴了2倍的粮税。”
黑衣大汉眯着眼瞪着他们,在辨别是不是真的。半响转身交代一手下几句话。那手下出了府衙。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那汉子又回来了。
“老大,确有此事。”
黑衣大汉大手一挥:“走,都回去了。”
游牧蛮子如来时那般,骑着铁骑,轰隆隆地走了。这次,飞狐县相比附近几个邻县损失的最少。县里的百姓虽都被抢了粮食,但是好在保命的北方谷子没少,明年待种的黎家麦种也在。
只,钱县尉被打得半死不活。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仍下不了榻。黎崇文去看了几次,钱县尉实在待怕了这个荒蛮地,求着他去信州府,告知他如今的情况。
一个月后,州府调令过来。钱县尉因病无法继续担任飞狐县县尉。允他回蜀西老家养病。另派人来飞狐县。
可飞狐县到底是太穷了,但凡有路子的官都不愿意来。是以,过去一个多月,仍然不见人来续职。黎崇文索性将钱县尉的工作分摊到下面人去做。钱家一走,西厢房又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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