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深处,是稀疏的灯盏,透过书房的窗户忽明忽暗地洒在桂花树上。就如书房主人此刻的心情一样。
灯火映着黎静言俊朗的五官,一身黑色长衫,更显得他身形挺拔修长,他潇洒地在洁白的画纸上尽情挥毫。仿佛这是他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思念。
不多时一副副人物像赫然跃入眼帘。画纸上的女子有巧笑兮兮,有俏皮淘气,有嘟嘴生气还有恶作剧后的狡猾。女子各种神情刻画得栩栩如生,仿佛她的喜怒哀乐在他脑子里铭刻着一样。
他眼波深邃,痴痴地看着画中女子,手不自觉地抚过画中女子的脸,亲昵的摩挲着。
他看得出神,看得贪婪,好似要把画中女子揉入骨血一般。突然却又甩开了手,喃喃自语:“你在哪呢?过了明日我便再没资格。”
他的未来过了明日便再不由他。为了救父亲,他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婚事。回想起昨日的种种,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那日得知父亲被判死罪后,黎静言匆匆回家写了一份奏折便进宫面圣。他只是一名小小编修,没有陛下召见根本不能瞻仰天颜。可为了父亲,黎静言管不了这么多,硬是来到御书房外求见。可高高在上的陛下根本不肯见他。
黎静言不死心跪在御书房外不肯离去。过了大半天,御书房出来一大内官,劝道:“黎编修,你请回罢。陛下已知晓你和犯官黎崇文的关系。陛下爱惜人才没迁怒与你,你若再跪着,万一惹怒了陛下,你连自身都保不住。”
“大内官,那是我父亲,我父亲是清白的,恳请陛下给我父亲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黎静言趴伏在地,大声说道。
“哎呦喂,黎编修,你怎这般讲不通。这事陛下金口已出,无论如何你也改变不了结局。”
“陛下,我父亲是清白的,恳请陛下给家父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黎编修,你想惹怒陛下吗?”大内官有些恼怒了。
能在御书房外长跪的人也不是哪个小官都可以的。要不是陛下很欣赏黎静言的才气,不然早差侍卫将人拖下去打板子了。
偏黎静言是个倔强又执着的人,他不理会大内官的劝说,依然重复着一句话。
气得大内官跺了跺脚,骂道:“黎编修你就不怕陛下将你与你父亲同罪处置么?”
“请陛下给家父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真是个榆木疙瘩。”大内官恨恨地啐了口,转身回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的皇帝陛下提笔批阅着奏折。抬头瞄了瞄门外,“他爱跪就跪罢。”
大内官到底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老人,了解陛下爱惜欣赏这年轻人的才气,才没喊来宫廷侍卫将人拉下去打板子。
黎静言这一跪就跪到了天黑。皇帝陛下已从御书房内门回了寝宫。他仍旧跪着不起。
第二天天色微亮,他还这么直挺挺地跪在御书房外。
崇德殿里已下朝,陛下领着高太尉一干人等往御书房行来。
快行至御书房时,大内官筹措了一下。皇帝撇了他一眼。大内官忙上前悄声说道:“陛下,黎编修还跪着呢。”
皇帝讶然,皱了皱眉头。“你去将人打发走,不然寡人定要惩治他。”
“陛下,黎编修很是冥顽不灵。”大内官好说歹说几回也没将人劝走。
高太尉离得近,自然就听了一耳朵,约摸猜出是怎么回事。忙走到前面,拱手行礼,道:“陛下,恕臣冒昧,听到了大内官的话。可否请陛下允许微臣去劝说黎编修。”
“太尉肯去自然最好。”皇帝还是很爱惜人才的。
高太尉步履稳健地来到御书房,果然见御书房大门前直挺挺地跪着一人。关于黎崇文一案,高太尉也了解了不少情况。高太尉陪伴圣驾二十几年,很了解陛下的性格为人。陛下已先入为主定了黎崇文的罪,便很难有反转的机会。他越是求,陛下只会越坚定自己的看法。
高太尉摇摇头,来到黎静言身边。语重心长的劝道:“黎静言,你这般跪着与你父亲的案子毫无助益,你可晓得?”
黎静言微微抬头看高太尉,“我别无选择。”
“哎,陛下已定下的案子,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太尉,我父亲是清白的,我只求陛下给我父亲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你若在未定罪之前恳求陛下倒还有可能。如今怕是难咯。”
黎静言一听高太尉的口气,燃起一丝希望。“太尉,你有办法对吗?”
高太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应承也不拒绝。黎静言本就是个聪明人,一看高太尉这表情便晓得有戏。
“回去罢,别把陛下惹怒了,不然可真没办法了。”
黎静言几乎是抖着双腿艰难的从宫中出来。
青竹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小姐从昨天出门后就再没回来过。青竹和府里的下人已去找了好几圈,却仍然找不到人。偏偏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没回家。青竹已急得快哭了。一见大少爷回来,忙不迭跑过去,带着哭腔说道:“大少爷,小姐自昨日离府后就再没回来过。我们已找遍了,还是没见着小姐踪影。”
“小妹一夜未归。她独身一人走出去的?”
“是,小姐没用府里的马车。”
黎静言沉吟半响,当即吩咐孙大郎备马车。
她这个傻妹妹怎可能坐等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没用府里的马车,定是晓得孙大郎也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
她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中能救父亲的也就那家了。
黎静言一刻也不停歇,直奔卫国公府。果然见他这个傻妹妹苦苦地等在那里,却被个婆子当众羞辱着。黎静言心里一痛,顿时下定了决心。
他知道高太尉不会平白无故帮他,而这几年高太尉最头疼的莫过于高家千金的婚事。高家千金的恶名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已然成了京城各大家族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谁也不想为了攀上荣华富贵而断送儿子的性命。
翌日,黎静言毅然来到高太尉府上。高家门房好似早料到他会来,客客气气将人迎了进去。
黎静言被带到高家待客厅。
高太尉已悠然自得的坐在太师椅上,品着好茶。黎静言一看这架势就晓得高太尉料准了他会来。
黎静言上前行礼,“太尉!”
“黎编修来啦,快快上座。”高太尉转头便吩咐下人看茶。
待高家下人上完茶水,才陆陆续续告退。
高太尉笑意盈盈地看着黎静言,心道是个沉得住气的。
此时,大厅里只剩下高太尉和黎静言两人,他这才开门见山的问道:“太尉那日的话,定是有办法可以救我父亲。请太尉赐教。”他不问太尉是否了解家父的案情,直冲要点就问。
“要救你父亲不是难事。可最难办的是救了你父亲等同于和陈王庆王府的人正面扛上。这代价可不小呐。”不是自己家里人,他凭什么揽下这个烫手山芋。
黎静言知晓陈王一直想拉拢高太尉,只不晓得什么缘由一直没成功。他猜测,高太尉和陈王也不见得关系有多好。
但高太尉若出手救下父亲,势必和陈王正式决裂。他与高太尉素无往来,他凭什么为了黎家把陈王给得罪狠了。
黎静言本就是个脑子机灵的人,忙道:“只要能救我父亲,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好,痛快。”高太尉拍掌大笑一声。“老夫这人最为护短。只要是自家人,就是得罪陈王殿下也在所不惜。”
高太尉的言下之意就是让黎静言和高家千金先成亲,再救人。
这老狐狸,一关一关算得极好。黎静言攥了攥拳头,牙一咬便道:“太尉,我母亲不在京城,你若不介意,便有我自己安排上门提亲一事。”
“行,后日你便亲自上门来提亲罢。至于那些礼单什么的意思意思就好。”
高太尉想,他高家有的是钱,又只有这么个宝贝女儿。只要黎静言能好好待他女儿,什么聘礼都是次要的。
“老夫听说你们黎家家规不纳妾?”
“并无这样的家规,但我自幼承家训,受爹娘影响,只娶一妻足以。”
高太尉一听,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黎编修年岁也不小了,为何不曾娶妻?”
黎静言默了默,半响才道:“忙着学业考科举耽误了。”他能说自己已有意中人,只找不到人,才一直不肯成家。
“事业固然重要,但成家以后家庭也很重要。”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独守空房。
“太尉说得是。”
“后日提亲,七日后便是黄道吉日,你俩就在那一日成亲罢。”
“太尉决定便可。”
“你父亲的案子在月底执行吧?”
“是。”
“行了,你回去准备准备罢。”
待黎静言走出大厅,高府管家走了进来。
“老高,瞧着这小伙子咋样?”高太尉甚为满意这个乘龙快婿。
“嗯,倒是长得一表人才,脑子也是个机灵的。”老实说这小伙子配他家大小姐不亏。老高一想到自家大小姐那恶魔般的性子,抖了抖,战战兢兢问道:“老爷,真不跟大小姐通个气吗?”
“通什么气,我是她老子,她的婚事自然由我说了算。通知她,还不得让她回来捣乱,把人给赶跑么。”高太尉没好气地说道。
“可大小姐总归会知道的。”这种事怎么瞒得了。
“这回可不能由着她乱来了。这黎静言我观察好久,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才。那丫头若敢再胡来,看我怎么收拾她。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了。”
“老爷,你舍得动大小姐一根汗毛么。”高管家无情吐槽。谁不晓得他家老爷是个活生生的女儿奴。别说揍女儿,就是骂都舍不得骂半句的。
“哼,这回她若敢捣乱,看老子揍不死她。”高太尉这会儿说得威严无比,可一到自家女儿面前立马认怂。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老高,你觉得怎么做才能让那丫头来不及搞破坏。”
“瞒着她,待成亲前一日再骗大小姐回来。必要时候给大小姐喂点迷药什么的。待生米煮成熟饭,大小姐想反悔也晚了。”
高太尉听得一愣一愣的,惊讶地半响合不拢嘴。“老高,你是有多恨那丫头。这么阴毒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高管家心里默默吐槽,不是你老自己问我要怎么做的么,他也就实事求是的说了一通啊。再说他家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不用非常手段哪能拿得下来。
“不过,老高啊,你这法子阴毒是阴毒了点,到是可以试试。”说罢高太尉立马将欺骗女儿的诸多事项一二三列了出来。并千叮咛万交代,一定要保密好,务必在成亲前一日将人给骗回家来。想想还不够,高太尉又从身边拨了四个暗卫出去。以防骗不过那丫头,便要暗卫强制将人绑回来。毕竟那贼丫头精得很。
“老爷,你这法子也没有比我客气多少啊。”五花大绑着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恶毒爹亲要推女儿下火坑呢。
高太尉讪讪一笑,“我这不是以防万一么。不一定用得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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